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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转载:芳菲《从茨威格到徐静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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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8:5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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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从茨威格到徐静蕾

文/芳菲

茨威格是我以前不太喜欢的一个作家,那时我觉得他在用一种成年人的拘谨和严整表达着人类危险的激情,他既表达它,又规范它。

这个春天重新拣起了茨威格,是因为徐静蕾,这个美才女,她穿上大师的外衣往我们面前一站,带来一股劲道,一股威势。况且这样清晰而单纯的才华多日不见了,那一声长叹——“你啊,我的亲爱的,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没有深刻的情感是出不了口的。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引起我重读茨威格的愿望。在连续两个春日的上午,我坐在花园里的小河边,熏熏然的温暖大气中,一口气读完了他的三个中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一个女人一生中的24小时》、《象棋的故事》。没想到,竟然有一股类似眷念般的感情在心底升起。

三个故事,都是茨威格试图接近人类危险的、极端的情感状态的尝试。“来信”中的女子是一生爱一个男人,甚至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却一次次像影子一样从他的生活和记忆中飘落,并彻底忍受服从自己的这种命运,因为她不愿意一丝一毫打扰他,一丝一毫干扰他的天性。她的热情忍耐地熊熊燃烧,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24小时”是另一个女人的极端状态,一个42岁的孀居女人如何在生命冷淡的虚无中狂热地迸发出拯救的欲望,她离开了习俗,抛弃了常规,母性与女人性忘乎所以地交织在一起的24小时,成为她此后“终其一生来凝望”的时刻,一个永远不能开释的心魔。象棋的故事则带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它描写人的才智在孤独的囚禁中如何由“***变成热情,由热情变成狂热,变成癖好,变成了疯狂的怒气”以致最终突破毁灭的边界。

在三部作品中,“24小时”中的一段话也许最能够表达这位作家对人类情感与才智的极端状态无法抑制的偏宠: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在今天,与所有生活里的邪魔力量疏远了二十多年,决难体会大自然的豪壮和瑰奇,它常常能够瞬息之间千聚万汇,使冷和热、生和死、昂奋和绝望一起同时奔临……

确实,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哪里能狂放到敢于把人类的激情同大自然相类比?

人的一生中,也许有时非要倚重这样一厢情愿的、强烈的感情不可,才能获得足够的力飙升到一个灿烂的高度。

可是,我想弄清楚的是,是什么原因让我在相隔十年以后,对茨威格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呢?

这是一年中唯一一个阳光灿烂明亮而不伤人的季节,那天我在倾斜的河岸边看到阳光到处金光闪烁,阅读的休息间隙,我仰头舒展四肢,尽力向后仰去的眼睛,看到了另外一番景象。我看到房屋从屋顶开始生长,看到树从尖细的树梢慢慢发育,是最敏感的地方支持了它们生命的萌发,而它们都无一例外地扎根于深厚平静的蓝天中。这是无与伦比的蓝天,如此悠远,安静,纯洁,就像茨威格的小说。是啊,结论就在那一时刻涌现出来:我年少时不尊重的平静,在时光流逝后渐渐显示出它的价值和光芒,它不可撼动的存在,最终结束于它的和解。我感到四平八稳叙事的茨威格虽然只像一座深厚的港湾,但它对风浪有深的了解,已有了停泊万吨巨轮的水量。

茨威格是一个自杀的犹太人啊,在远离祖国的巴西,与妻子双双自杀。他留下的遗书里,写道:愿你们度过漫长的黑夜之后能见到曙光!……但是,亲爱的朋友,原谅我等不及了。

在他的心中,至死都有着黑暗与光明的分野,他从来没有混淆过,他知黑守白。

这里就显现出徐静蕾与茨威格的不同了。当《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叙述者从一名男子转化为一个女人,当整个故事的重心从读信人(男人),暗暗移到写信人(女人)的身上,有些东西悄悄发生了变化。

被媒体反复渲染的那句“我爱你,但与你无关”从哪里来的?我竟然没有从原作和影片中找到依据。但一点没错,这就是徐静蕾的主题,她就是要拍出这句话后面的骄傲,和决绝。徐静蕾的镜头结束于被猛地意识到的空空花瓶,花瓶空了,白玫瑰永远不会再出现了!女人乘爱远去,而男人被留在幽暗的光线中,受到了惩罚。女人和男人的和解没有出现,爱与遗忘的和解没有出现……而茨威格的小说是结束于男人的感受中的——“他悚然一惊,仿佛觉得有一扇看不见的门突然打开了……他感觉到死亡,感觉到不朽的爱情。”生本能终于看见了死本能。即使是在一个荒诞性占压倒性地位的故事中,我们也看到了和解的希望。而电影是孤独的,即使这孤独是骄傲的。

这是地地道道的挽歌。爱真的消失了。我感到心惊肉跳。我对年轻的徐静蕾,对徐静蕾的年轻,生出怜悯与痛惜,这怜与痛好像牙痛一样咝咝连心。徐静蕾为什么要把别人、也把自己留在孤独中呢?因为她年轻呀。她还在激流中呀。

而我已经上岸了,我已经听过张楚的歌了。张楚唱的是: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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