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的国家《乔姆斯基如此坚定和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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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巴马在就职演说里宣称，美国要继续领导世界，为他这句话，现场爆发出长久的欢呼。那时候，比如，像乔姆斯基这样的人，在想什么呢？

乔姆斯基一定会关注奥巴马，但他不会对奥巴马抱有什么希望。他不像其他人一样试图在民主党和共和党、这个候选人和那个候选人之间做出“更好的”选择。他认为两大党和所有的美国总统都不是好东西，他提醒人们在所有的政策上两党都没什么大差别，每个总统都有足够多的坏记录。他不会投奥巴马的票，虽然他并不反对参加选举。在他看来投票是表达另类意见的机会，而非为选出好总统的努力。所以，他建议投“无效票”：在共和党的优势地区投民主党，或者投第三党、独立候选人。

这是乔姆斯基式的透辟的一部分，他是彻底的持不同政见者，对党派政治不抱幻想，不相信***更迭能带来变革，要求***为历史负责。在挖掘和揭露***的罪恶和谎言方面，他的执着和坚信是多么不讨喜：有意无意的遗忘、忽视和掩盖，双重标准，不但是***为现实政治所需的，其实也是民众所需的——如果他们还想多少保有国家认同（“必要的幻想”）的话。但这个人却是多年一贯地在美国人耳边无情地宣告着：你们的***全世界最卑劣，在过去和现在，对其他国家和对你们，它都在破坏、侵犯、威胁。

他说：“我们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当中，有一些是很不易的，而且其中有一件是非常重要的，那就是实事求是地看待自身——就像照镜子一样。”

甚至在“911”之后，当美国上下悲愤同仇，当中国人都说“今夜我们是美国人”的时候，他还是在这样无条件地批评美国，强调是美国的孤立霸权政策才促使那些人加入恐怖主义。他同意这在感情上可能很难接受，却并不因此削弱自己的尖锐或暂时沉默。

他谥美国为“失败的国家”，极具力量的判决。“失败的国家”本来被用指那些在内政治理和国际交往被公认失败的国家，它们专制、贫困、腐败、内乱，而且在国际政治中（被美国）孤立，例如苏丹、伊拉克、索马里、朝鲜。而他却将这个标签用在美国身上，讨论美国如何因它在国内外滥用权力和践踏民主、给全世界人民带来灾难而打上“失败的国家”的烙印。

我不想重述《失败的国家》一书中的观点和证据，因为这本书我根本没有读完。我只是从《失败的国家》和《宣传与公共意识》两书中了解了一些乔姆斯基的套路。

1、他坚信美国***是一个不择手段攫取自身利益和谋求霸权的利益集团，其结构内在一致，取向历来不变，手法一以贯之。

2、在国际上，美国***声称的所有正义之举都是非正义的，对手们被声称的罪行只是借口，制造国际麻烦的是美国而不是那些被声称的暴君。

3、在国内，美国***的政策正在不断地剥削穷人的利益和权利。

4、美国***操纵宣传机器，隐瞒真相、迷惑公众，而他从媒体、研究报告、文件资料中发掘出了被美国***成功掩盖的大量事实并将之相互联系起来。

5、美国***总是实行双重标准，对人一套，对己一套，践踏国际法和美国宪法。他则举出大量例证揭露其自相矛盾和虚伪。

套路被总结出来之后，书的具体内容就显得十分枯燥乏味。乔姆斯基似乎有无穷无尽的事例，但所有的事例都是在同一个层次上证明同一个观点。这甚至是令人反感的：他笔下的美国***是如此脸谱化，没有内部冲突，没有自我调整，也没有关于它驱动力的解释。它被刻画得像一个突兀的、僵硬的、从史前直降现世的庞然死物。

还记得王小波说过的话吗？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就是辨明是非。其实在这犬儒的人世间，辨明是非也非常不容易，但更不容易的是理解发现世界的复杂性和可能性。说教家乔姆斯基为前者提供了样板，但他对后者没什么帮助。当代政治学中的霸权并非绝对死硬的权力，而是在不断的矛盾、调整、协商和冲突中建构的动态呈现，其动力学中打开的或许是陷阱或许是空间但绝非条条死路，因此对霸权的追究才是好玩的和抱有希望的——一切皆有可能。

乔姆斯基不能成为理论家，因为他只能指认（其实也是被他选择过的）事实，而不能揭示事实背后。他就此的说词是有些小气的：“有的知识分子为了显示自己是一个深刻的思想者，喜欢用华丽的辞藻和晦涩的注解来装饰真理。其实真理无庸多言，就像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一样是常识。”

他那固执的、简单的思维方式让他跟不上当代的学术潮流，对此他的反应是常见的老顽固式的：“好像没有人能跟我解释最新的后这个后那个除了老生常谈，胡言乱语和明显的错误外还有些什么，我也就不知道如何进一步去理解。”

所以，虽然他支持妇女权益运动，却同时抗拒女权主义政治：“‘白人男性科学’的整套说法都让我想起‘犹太物理学’，也许这是我的另一个不足之处，但是我读一篇科学论文的时候无法判断作者是否白人或者男性，对课堂上、办公室或其他地方的讨论也是如此。我着实怀疑那些与我共事的非男性，非白人学生，朋友和同事会乐于接受这种说法，承认他们的思维和理解方式由于‘性别与种族的文化’而与‘白人男性科学’有所不同。”

乔姆斯基的价值和局限或许都在于他如此坚定地持不同政见，在判决美国为“失败的国家”的同时，他也在说美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至少容忍他的言论自由是没问题的——言论自由的意思是，人们可能会受到蒙蔽，但他们也可以自由发表自以为排除蒙蔽后的观点。在我看来乔姆斯基提供不了什么思想的装备，但适于作为自由言论的一种来了解，为了这个目的，读一下《宣传与公共意识》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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