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舞蹈,她想唱歌,她想面对着隐在黑暗中的死神说道:“来吧,我并不怕你!”
前阵子听新闻时,突然想起了这段话,不由有种战栗的感觉。那个混入异教朝圣者人群的巴格达妇女,当她引爆身上的炸弹时,是不是也曾在脑海里说:来吧,死神,我并不怕你!
对我来说,由武侠小说联想到恐怖袭击,实在不是一个愉快的过程。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讲,易兰珠对未曾谋面的父亲的热爱,以及执行父亲遗命的献祭般的虔诚,与那些宗教/种族狂热分子不无共通之处。作为《七剑》中牛虻的“分身”之一,拥有如牛虻般畸零的身世,性格流于偏执便不足为奇;无论如何,但凡与“狂热”二字连在一起,常常是令人觉得可怕的。
一个才二十岁的青春少女,正该如鲜花绽放的年纪,却半生仅以复仇为念,一旦大仇得报徒留空虚,仿佛失去寄托,而竟无恋于生存。这样狂烈的爱与恨,煞是折损人的灵魂。
从有记忆起便失去了父亲,她这份爱,又是如何生根成长而至茁壮成林呢?
她自小由凌未风抚养,在草原上长大,所听所感均是流传久远的英雄事迹,牧民们对她父亲的颂赞爱戴令她备感骄傲,逐渐生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孺慕之情,而父爱永久缺失的遗憾,更促使杨云骢在她心目中进一步被神化。这或许解释了她何以立场如此坚定——她是完全以父亲的遗志为志向,从某种意义而言,刺杀多铎非为仇恨的解脱,而是令她在精神上更贴近父亲,证明自己不愧为“杨大侠女儿”的手段而已。
然而这感情实在强烈到有些扭曲。又或者,联系当时的社会背景,在那国恨情仇错综复杂、影响世人也较现今深远的年代中,这种感情的滋生也属自然而然吧。何况,以我的立场,本就难以深切了解一个孤女的感受。
这敏感而倔强的少女,从小没有双亲,却执扭地要求父母完整的爱。耐人寻味的是,她的名字里恰深含了不完整的意味:“易”是父姓(楊)的一半,“兰”是母姓(纳兰)的一半,“珠”则是母亲为她所取小名(宝珠)的一半。书中暗示这名字是她自己所取,是否代表了对生命永远有所缺失的憾恨?这种憾恨在她面对母亲时显得尤为苛厉,由于一开始母爱的空白,令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被抛弃,所以即使到母亲要给了,假如不是全部的爱,她宁可不要。
她武断地把人群分为两组:你们和我们。“你们”是敌人,是母亲的族人;那么“我们”就是汉人、是抗清的同伴吗?未必。从一出场,易兰珠就缺少和其他人一样的革命性,她几乎总是独来独往的,恩仇各论,无心大局,参加“革命”队伍也不过为了彼此共同的目标:刺杀多铎。其实,若从血缘而论,她毫不犹豫把自己归为汉人确是有些奇怪,毕竟还有一半的满洲血统,如纳兰王妃所言,“血中的血,肉中的肉”,母女本是同一身体。与其说她选择了汉族的立场,不如说她选择站在父亲一边,在她内心深处,“我们”只有两个成员:父亲和我。若母亲愿加入到“我们”中去,人生足称完满。而母亲一旦稍现迟疑,她便立刻关闭心门,再不肯给丝毫机会。
这是她和凌未风相通的共性:孩子气的爱。他们在感情上都极端不成熟,如同孩子般索求毫无保留的关爱,以伤害自己为手段来伤害对方,深爱却要折磨,快意偏又凄凉,幼稚而令人心酸,唯有死亡的阴影才促成心灵上的成长。凌未风要到临死前才愿意承认真相,让彼此解脱;而易兰珠也在永远失去后,才真正原谅了母亲。
只是,大半青春已错过。
——我忽然,丧失了旁观叙述的气力。对父亲的爱,对母亲的恨,对母亲的爱。人类的感情,为何这般纠结难解。
爱恨如潮,恩怨忘空。天山上纵有云峰霞照,雪池莲开,良人相伴;我曾经最想最想要的,耗费生命去渴望,终究是成梦幻。
什么时候失去了,什么时候我们才长大。也许,我并不想长大。
因为那一瞬间,半生已倏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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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8:51:31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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