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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红《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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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8:4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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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大约三周多的时间,看完了奥尔罕·帕幕克的小说,《我的名字叫红》。几年前中文版刚问世的时候,我没有去看,因为那时候居然隐约觉得这是虹影的书,头脑之混乱,可见一斑。辛而,迟了也有迟了的好处,读的是后来再版的插图注释本,比平装本贵了一倍,但物有所值,其一在于译者所增添的五十多页注释,大大缓解了阅读过程中,因为对那些细密画家历史,15-17世纪中西亚历史的感到空白,带来的无力感,其二在于书中作为插图出现的三十多副土耳其细密画,他们非常重要,因为这些细密画才是书中所描述的画家所画的那一类,如果自己去网络上搜索,多半是独立成张的后期波斯风格和印度风格的细密画,完全不一样,庆幸庆幸。

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书中的插图,并非是真正的“插图”,也就是说,他们和小说的故事情节并没有直接联系,而是作为史料参考的性质出现。如果赫拉特,设拉子,大不里士画派的细密画能传至今天,帕幕克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请画家为小说绘制真正为剧情服务的插图。如果这种奇迹能够实现,那么这本书的价值将会和五六百年前的《列王纪》相提并论。

时光匆匆,带走了爱人的面容,也带走了许多昙花一现的艺术形式。帕幕克在书中所描绘的,具有极高艺术价值的细密画,实际上只是整个细密画发展和衰落历史中的一个独特类别,作为图书,特别是史诗插图的细密画。这类细密画不讲究透视,更不讲究人物的真实比例,几乎没有光影概念,建筑中的人物肯定站在窗口好让你看见全貌,否则就干脆给你呈现剖视图,最重要的是,人物的面部刻画特具东方风格,线条轮廓千篇一律,决不让你从中找到现实中某个人的模样。《我的名字叫红》中文插图本中所选的细密画插图,多是全页,跨页的整副插图,但是实际上,根据我看土耳其故宫博物馆网站的资料,半页,跨栏,甚至只有四分之一页的细密画,数量也不少,特别奇特的是,那些“嵌套”在书中的细密画,丝毫不像客人,反倒是主人一般,四肢伸展,毫不拘束,周围的文字,反倒成了陪衬。

特别的,当你从延绵千年的细密画中看到典型的东方绘画特色,卷云,山峦,骏马时,你会惊叹并且承认,人类的艺术确实有过交融与相互启发。甚或,你会产生一种错觉,相比蒙古人时代前后的世界,我们这个1亿人共用同一种音乐播放器的时代,各民族和文化之间,实际上更缺乏理解,碰撞,乃至融合。就我自己而言,只知希腊罗马埃及,只知秦汉唐宋明清,心目中永远都是东方不亮西方亮,西方不亮东方亮,对于东西方之间的巨大土地和延续四五千年的文明,缺乏了解,更谈不上尊重。从空间上,仿佛从安纳托尼亚到兴都库什之间要么就是亚历山大壮志未酬的荒凉高原,要么都是成吉思汗和他子孙的屠城的“战略空间”,从穆罕默德到苏莱曼的所有阿拉伯-伊斯兰-突厥征服者在这一带土地上跑来跑去……千年的动乱,再加上千年的屠戮破坏和闭塞,以及误解,令这一大片土地让我感到得更多不是神秘化,而是符号化。在我很小的时候,当第一次发现,现代土耳其国家,其名字土耳其,也就是中国历史中的突厥时,感到莫大的惊奇。那么遥远的,陌生的安纳托利亚半岛上,有一个曾经与我们比邻的民族所建立的国家。突厥与蒙古,同样发源于东北亚的强者民族,在把整个世界搅个天翻地覆之后,一个在老家的草原上沉默,一个在赫梯人的故土繁衍。汤因比曾经特别指出过,奥斯曼突厥的衰落,是必然的,因为它生吞了一个贴木儿帝国,而贴木儿帝国更是生吞了成吉思汗后代的帝国们,旭烈兀则生吞了阿拉伯帝国,长期的频繁兴衰显然不利于新文明的孕育,无论是阿拉伯还是波斯的精神遗产,都无法在正常的帝国环境中发酵。

《我的名字叫红》从许多方面向我揭开了符号的一角,通过帕幕克的努力,我得以看到符号背后的文化积淀,感受到宗教层面的诗意。采取真主视角的细密画,反映真主眼中的世界,与此对应的,是西方画家肉眼凡胎中的世界,以及中国画家寄托心灵的意境。小说中的宗教因子,不光表现在每个叙事者的话语和行动中,更多是从帕幕克不厌其烦的对细密画精神的阐释中,化开来。与中国人骨子里是杀身取义的傲气,与搞定罗马的日耳曼人斯拉夫人是兴高采烈皇帝轮流坐的匪气不同,十五六世纪,中西亚信仰安拉的普通民众,从书中来看,的确是达到了教化合一的境界,伊斯兰教对于书中的人物,已经不是“身外”的信仰,或是“心中” 的寄托,而成了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安拉无处不在,中国的敬鬼神而远之和西欧人的人本主义,在这种千年的心理惯性下,是无法理喻的。

豆瓣上有人提到这本书的高超写作技巧,认为可望而不可即。我没有写过小说,不敢说对,还是不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的名字叫红》的文本,叙事结构,作家风格,依然有可以分析和学习的可能。你我都不懂土耳其语,更不可能用土耳其人的思维来理解这本书字句中隐藏的意图,但是好的小说,却恰恰可以超越语言民族,甚至超越小说的故事本身,给读者以强烈信号传递密语,从这个角度来说,不仅是读书的人在选择与他共鸣的好书,一本由智慧和历史熔造的好书,从他诞生以后,就开始默默的寻找他的读者。真正的小说,当作家停笔之后,实际上就与作家本人脱离了关系,他本身成为独立的精神体,在往复的千年中接受每个不同时代的风物侵袭。

@陈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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