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墨西哥谚语:有只鹦鹉老是抱怨树荫下热得不得了,但其实它一直是坐在一个烤箱里头。人们通常提起这个谚语,指那些无知的人,不知道自己的立足点在哪里。我不是很在意老爸叫我这个绰号,他这样叫我不是因为他觉得我笨,而是由于我太容易相信身边的人、事、物,我会一头钻进那个烤箱,因为我太相信别人——不管他们是天才或白痴。”(维多·马汀尼《烤箱里的鹦鹉》p52,华夏出版社2000.3)
这是一部关于成长的小说。一个墨西哥裔的美国少年的成长。在经历了父亲失业酗酒、姐姐未婚流产、来福枪走火差点误伤最小的妹妹以及因青春期性冲动而参与所谓勇气考验等等之后,小说在这样抒情氛围里结束——
“当我打开我家大门时,重新露脸的阳光急急忙忙地泻入客厅。地板上的黑影像一群从地平线上飞起的鸟儿般升起,亮光涌进屋内,把黑暗永远地驱走了。一道光芒甚至映照在我家那个玻璃面的咖啡桌上,让我的眼睛睁不开,一小条日光像小蛇一样溜上那幅《最后的晚餐》……但是当我眼皮越来越沉重,屋子里的墙壁因为阳光而在我周围散发光芒时,我知道,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比看见我的两个姐妹躺在沙发上更美好的了。不只是她们,还有整间屋子……这间屋子妈花了多少精力清扫和维护,而老爸又是花了多少精力把它破坏。而且这地方是那么美好,正是我应当属于的地方。我觉得,这里是在我经历了一次漫长的旅程之后,应当回来的地方——我的家。”(p204-205)
这样看起来,“我”终于在一系列的青春冒险事件之后,建立了对生活的确信——尽管对此“我说不出为什么,就算我可以或想要解释,我也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样的确信会将流泻一室的阳光投射到黑暗的烤箱里头吧?成长或许不过是将烤箱的盖子推开,然而,如果没有光亮,你永远不知道那盖子就在你身侧,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即使付出头破血流的代价……就像基尔克果在《诗篇》中的叹息:“哎呀!幸运之门没有朝内开,于是可以靠冲撞推开它;但它却朝外开,因此可能对它毫无办法。”
小说中对于酷热的描写带有浓厚的南美风情,像一道强光,让异国的读者目眩神迷。比如在外婆的葬礼上的那一段:
“几个月后罗莎外婆就去世了,我们在葬礼后聚集在她家里。阳光亮得好像在瓷盘上打破了的蛋黄,树丛间闻起来有碰伤的梅子加燃烧葡萄藤的味道。”(p82-83)
另外,在小说的开头,“我”为了给自己买一双棒球手套,到辣椒田去打零工摘辣椒,亲眼目睹“湿背仔”(从墨西哥偷渡到美国的人)是如何被移民局的人以旋风般的力度带走,之前有一段写到一个“湿背仔”是如何拼死拼活地采辣椒的——
“他的双手像是尘埃中奇异的翅膀,而我的却像是在一坛热蜂蜜里头搅和(海案:奇妙的比喻)。他移动的方式,也是,让我觉得他的每个短暂的停留都美妙极了,他就是那样轻松地从一棵树移到另一棵树,他的膝盖像个三角形,先倾向一边再倒向另一边。他在收回他的桶子和袋子时,就像一阵旋风。……他好像永远不会累,而且几乎很少站起来,只看到他躲在摇晃的树叶当中,过一会儿就有一阵黄辣椒雨被抛向空中,乒乒砰砰地落在他的桶子里。”(p14-15)
甚至算得上充满诗意的赞美,很快就变成了巨大的残酷——绿色的厢型车开过来就像掀起了一阵风暴,那些拼死拼活的“湿背仔”四处躲藏,终究一个一个被押上了车。而那些辣椒袋子——就像他们的命运,被轻易地转到了另外的人的手里。
小说的语言非常朴质,却有一种打动人的力量。偶然闪现的抒情段落就如同流星,总能激起最强烈的关注并引起读者共鸣。外婆的葬礼上有这样一段:“她将化成灰烬,我想,就像阳光在旱灾时把池塘底晒干一样。她的身影将被拭去,灵魂会像风中的蒲公英一样飘向天堂。然后它将在另一个花园里开花结果,色彩夺目,让人无法直视。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要外婆变成我想象的那样。”(p87)
这个时候,“我”还在烤箱里呆着呢,不过这并不妨碍什么。
成长并非唯一的向度。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8:46:50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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