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于摄影的诸多思考之中,苏珊•桑塔格曾经表明,“所有的图片都渴望被人纪念——甚至永不遗忘”。安妮•莱博维茨也曾不只一次说过,在她所有照片当中,很难挑出哪一张是最喜欢的,“对我来讲,真正有意义的就是工作本身,是日积月累起来的所有图片。”而安妮的所有作品,也一再印证着苏珊•桑塔格的这句话——从拍摄尼克松辞职,到奥巴马竞选;从随同滚石乐队巡演,到进入名利场开始人物肖像拍摄生涯;约翰列侬和大野洋子、黛米•摩尔、乔丹、贝克汉姆、施瓦辛格……,都曾一度成为她镜头中的主角。
毫无疑问,作为《名利场》的首席摄影师,安妮•莱博维茨是这个时代最著名的摄影师之一。2006年,美国杂志协会在评选40年来最优秀的杂志封面照时,头两名都属于安妮——《滚石》的约翰•列侬封面和《名利场》的黛米•摩尔封面;她也曾三度入围《美国摄影》“100位在摄影领域有重要影响的人”。在一定意义上,她就像她的拍摄对象一样出名,Judge Lance Ito作为她的粉丝,甚至给予她进入辛普森谋杀案的审判庭现场的权利。
安妮的职业生涯开始于《滚石》杂志,在这本早期重视文字多于图片的刊物,她一度郁郁不得志,直到获得了随同“滚石”乐队巡演的机会。她怀念那段在路上的时光。现在回忆起来,安妮甚至觉得自己幼稚可爱,当时还带了副网球拍,期待无聊时打打球。但后来发现,她需要一刻不停的和乐队在一起,“任由那些兴奋的人摆布”。也正是这样的经历,让她体会到“如何失去自我,又重新找回,那是一种完全陷入其中的感觉”。而她手中的相机,也将她和周围狂热的人群分别开来,“告诉我我是谁,在做些什么”。拍摄列侬是她进入《滚石》之后的第一个重要任务,大野洋子甚至在看到她的时候不屑一顾,“你太年轻了”。那张约翰列侬拥吻大野洋子的照片被拍五小时后,列侬遇刺身亡。正是这张照片让她一举成名。但对于那次拍摄,安妮如今说:“我在拍摄时并不知道以后会出现什么结果,我只想表现的是,他是那么地爱着她。”
1984年,在效力《滚石》13年后,安妮突然转投改版后的《名利场》杂志,这个决定对于她来说极富挑战和风险。那个时候的《名利场》几乎是欧文•佩恩(当时的首席摄影师)的天下,他的灵感和影响在这本杂志刻下深深的烙印。当安妮和《名利场》签下合约之后,并没有得到特别的重用,当时的艺术总监Ruth Ansel甚至建议她花些时间拍拍广告。一直以来,安妮都为自己能够不拍广告,以免让客户指令改变自己想法而感到庆幸,而现在却要用四分之一的时间来做这件事情。一年之后,当蒂娜•布朗终于成为《名利场》主编后,安妮幸运的迎来自己的春天。她拍摄明星,并用自己的特殊才华完成了一场场最高调和闪亮的表演。
在这其中,最为大胆的作品诞生于1991年。刚刚以电影《人鬼情未了》声名远播的黛米•摩尔***出镜,右手挡住胸部,左手捧腹,眼神看着前方。在这之前,安妮已多次为她拍摄,黛米•摩尔和布鲁斯的结婚照片便出自她手。正当《名利场》主编蒂娜•布朗为了是否刊用这张照片犹豫不决时,接到了苏珊•桑塔格的电话,对方恳切的告诉她,这张照片有多么重要。最终,这张照片被选作1991年《Vanity Fair》的8月封面。难以想象,如今饱受赞誉的这张图片在当时一经上市,便遭到很多道义上的谴责。很多报摊像对待色情杂志一样将其用白纸包了起来。即便有白色封皮,一些连锁超市也拒绝销售。 事隔一年之后,黛米•摩尔再次出现在名利场的封面上,这一次,她用画笔“穿”上了衣服。
这就是安妮。她极度厌恶那些保守和僵化的封面,而善于设置冲突性的场景和戏剧化的主题。在这一点上,她深深受到乔治•路易斯的影响,对方曾大胆的将安迪•沃霍尔放入一个坎贝尔汤罐中。安妮也曾尝试拍摄大量观念性的封面,比如将蓝色兄弟的脸部涂成蓝色。“我对那些难以预测、不易察觉的事情感兴趣。”安妮1984年拍摄的乌比•戈德堡泡在充满牛奶的浴缸中的照片是其肖像作品中最具创意的一张。这张照片的灵感来自一个舞台剧,一个黑人姑娘为了让自己变白,用次氯酸钠来清洗皮肤。当时的乌比•戈德堡不过是个初闯好莱坞的新星,充满着稚气和童真,她轻轻滑入其中,伸出舌头。“那一刹那,像一幅画一样惊奇有趣。”当然,并不是所有名人在镜头前都会自如表现,比如梅丽尔•斯特里普。虽然是相熟的朋友,但安妮感觉她在被拍时仍会感到局促,于是为她设计了一个哑剧造型,将脸部涂白,“她会喜欢这种藏在背后的感觉”。
对阿诺德•施瓦辛格的拍摄则是一场更为长期的合作。最早在1975年,当时施瓦辛格正在南非竞逐奥里皮亚先生选美比赛,28岁的他正打算向电影业进军。那年一部描述比赛的纪录片让更多人知道了施瓦辛格。在这部纪录片中,他成为一个不可战胜的人。施瓦辛格对纪录片拍摄者说,我有种预感,我不是个平常人,我会做些不一般的事情,我憧憬着成为有权力的人,像耶稣一样。十年之后,他终于成为了“终结者”。1988年,安妮代表《名利场》再次来拍摄他。施瓦辛格跳上马的那一刻,安妮感觉他的大腿就像是马的大腿。而他成为一个商人和政治家的时候,安妮和他站在了雪山上,施瓦辛格当时不愿脱去外衣,安妮猜测他不再希望靠身材来赢得公众关注,但还是坚持说服了他。安妮尽量降低自己的落点去拍摄,正像里芬斯塔尔当年在1936年奥运会时所完成的那样。那张照片让施瓦辛格的肌肉看上去松弛一些,更自然一点。
安妮喜欢的拍摄对象,是那些可以被塑造的人。“就像尼科尔•基德曼,怎么拍她都会很恰当”;而最难拍摄的,则是那些过于世故的人,“他们太懂得如何去讨好你,以致于失去真实的自己”。在拍摄中,安妮几乎没有主动要求过对方笑,“当你对他们说不需要刻意笑的时候,似乎能听得到对方马上松了口气”。对于所有的拍摄,安妮都要做充分的“准备工作”——为了拍摄萨科奇夫人卡拉•布吕尼,安妮看了宫殿的照片,其他住在宫殿内的人的照片,热恋中人的照片,其他摄影师为Carla Bruni拍摄的照片,还听了这位歌手的专辑。而为了让名人更本色一点,安妮有个技巧,“除非你说结束了,这些拍摄对象才可能真正放松。而就在那一刻,会表现出最不寻常的一面,这时你只需要保持按下快门。”
起初,数码技术的运用也让安妮有些担忧。幸运的是,数码技术可以迎合这些名人的时间表。要知道,这些名人,不一定满足同一时间在同一个城市出现,有时候不得不分头行事。Helen Mirren和Judi Dench那张在车内对话的图片就是在两个不同地点拍的,最后用电脑合成。“当时Judi Dench在对着空气说,‘你这个***,你怎么能对我做那些?你为什么要对我做那些?”但当导演的过程有时并非可以随心所欲。安妮曾拿着一天10万美元的薪水为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拍照。当女王穿着全套的华贵盛装出场时,安妮突然提醒了一句:“如果您取下王冠,效果将会更好,因为这件长袍……”话还没有说完,女王就用凌厉的眼神盯着她说:“太庄重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尽管有些慌乱,安妮依然为女王定格了四张油画般完美的照片。
她的图片似乎不需要任何文字说明。1975年完成的施瓦辛格在一家酒店内的裸体照片,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尊施了魔法的希腊神话人物迈达斯的雕像;粗糙如岩石般的皮肤质感,显现出乔丹坚毅的气概;1999年,镜头前的阿姆斯特朗重出江湖,从此开始了七连冠的历史;在安妮为奥斯卡影后格温妮丝•帕特洛和她的母亲布利茨•丹娜所拍的照片中,格温妮丝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流露出对母亲的依恋与信赖;为了拍摄汤姆•克鲁斯和凯蒂•霍尔姆的女儿苏瑞,安妮在他们位于洛杉矶和科罗拉多州Telluride的豪宅里呆了两个星期,拍下了苏瑞睡梦中甜蜜的微笑。拍摄群像更成为了安妮在《名利场》每年的保留节目——2008年3月《名利场》的好莱坞专辑,背景被设定为希区柯克的电影,当红影星和美剧明星需要配合重现那些作品中的场景。但安妮毫无疑问更喜欢拍个体,“没有任何一张群像可以抵得过一张个人肖像的力量”。
安妮一生中和男人并不紧密相关,那个最终让她愿意以“情人”相称的人是苏珊•桑塔格,“叫我们情人好了,我爱苏珊”。安妮的职业生涯也强烈受到苏珊的影响。1990年,当她开始准备自己的阶段回顾展时,发现那些早期的报道生涯图片对她来讲最有价值。她希望可以再次走出去,重新见证历史。《名利场》也表示愿意刊登此类图片。1993年,苏珊带她去了很多她完全想不到会去的地方,并拍下了无数珍贵照片,比如战后的科索沃,或是动乱的萨拉热窝,以及卢旺达。而此前究竟该如何去拍的顾虑,到了现场,也一概打消。“事情太快了,你所做的只是需要回应。”
安妮和苏珊从来没有住在一起,但彼此公寓都可以看到对方。苏珊在1998年诊断出癌症,Annie放下工作陪在她身边,并一起到约旦拍下苏珊最喜欢的一张照片。两年前出版的《一名摄影师的生活:1990-2005》一书中,收录了大量苏珊生前从未公开过的照片,包括在病床上与死亡斗争的情景以及死后尸体被陈列在殡仪馆里的情景。这些照片一度引起非议,但安妮坚持认为这样做是对的,“如果苏珊在世,她一定会为这些照片感到骄傲。我经历了所有情感和精神上的痛苦,两年后终于可以回看这些照片,可以很好地面对。我并没有双重生活,我的照片记录的就是我的人生。”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8:45:29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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