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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绝望的谱系学(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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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8:4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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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图书馆的乱葬岗里刨出了一本名曰《斜阳》的小册子。再次飞速翻阅,再次被太宰治悲剧性的“血腥”文风击倒。字字凝血,宛如斜阳之下的死水,因其污浊而黯淡,又因其空虚而苍白,然而,寓身夕照,难免仿若血泊。我不知道除了“绝望”还有什么词汇可以形容这样的风景。稍稍在准确性上次之的词,是“窒息”。“窒息”会令人速死,而速死是幸运和救赎。而绝望的结果,却往往是苟且与隐忍的生;纵然难逃一死,那也终究是一种缓慢的自裁,就像是潜入深海却背负着氧气,一米一米地下潜,渐渐遁离了光线的牢狱,继而殒命于难以承受的水压。这就是太宰治式的死亡——所谓生活不外乎死亡。

“我是贵族”,弟弟在遗书里如是说。想融入民众而不得,试图以酗酒洗去华族褪色的金粉,试图以放荡和沉沦来来掩藏自己的出身,然而一切只是适得其反,继而被两个阶层遗弃。他的悲剧是一种“内心的悲剧”,一种事与愿违,于是,毫无补救的余地。

母亲是真正意义的贵族,然而恰恰因此,注定是不合时宜的存在。在书中,蛇象征死亡,然而母亲死亡亦是象征与意象。个人的死岂不是群体沉沦与没落的缩影吗?没落的贵族阶层,没落的战败的日本,没落的令人绝望的人类社会。死亡所昭示的没落与没落所映衬的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永恒的风景。因为繁华是相继的,而没落与死是贯穿历史的延续。

身为叙事者的姐姐亦无法逃脱时代与命运的诅咒。靠典当维持的生计大概不能长久吧,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在这种境遇里生活,简直就像是等待末日的死囚。时日愈长久,对死亡就愈是渴望。可是她不愿就这样在活着的时候就溃烂于名曰“世界”的棺中。革命吧,苍白而徒劳地革命吧!她说。为救赎而犯下更多的罪吧!她说。将新的生命带往这个我寄寓哀生的死牢吧!她向这个世界呼喊着,继而实践它。背德地怀上背德者的私生子,这种革命所能做到的又是什么呢?仅仅是支撑孤身的自己苟延残喘罢了。

比起《人间失格》,《斜阳》一书具有更强的“谱系性”。个人的绝望——家庭的绝望——阶层的绝望——日本的绝望——时代的绝望——超越时空的无人能逃避的全面绝望。在太宰治的世界观里,宇宙是种叔本华式的绝望集合体,人作为体察绝望者而成为绝望的主体,世界作为承载绝望者而成为绝望的客体。绝望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是意志、本质与生命。斜阳之下,我仿佛悟到了什么,原来自裁是无需借口的,人类只管绝望就是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也恰恰因此,万事万物都可以成为其理由。苦涩地强装笑颜的同时,背后是永不坠落斜阳投射的死亡的阴影。大江健三郎显然没有察觉到,不仅我们的时代如此啊,自人类学会了思考,绝望与自裁岂不是文明与生俱来的孽债吗?岂不是人类仅有的共性与绝对的传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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