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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缘《If you are the 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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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8:4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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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过的书籍,依照读的感觉,大约可以分为这么四类。

初读无味,再读亦无味的。

初读觉得很不错,后来再读却觉得平淡。

初读无味,多读几遍才能读出味道的。

初读即觉得有趣,而后每次重读都让人有不同的感觉。

第一类书,时下流行的很多文章都是这样。第二类书,中学时候读的读者,青年时代等杂志,里面有不少文章是这个样子。大部分脍炙人口的文章应该属于第三类,譬如张爱玲,川端康成。只有极少数书籍能给人最后一种感觉,尤以宗教类的居多,圣经可以说是其中的代表。小说当然也有,不过就更因人而异了。譬如我就觉得魔法学徒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奇幻就很有可读性。

实际上这样的说法也是无聊,绝大部分文字,即使是网络写手日产十万字的那种,也必然会有一些作者用心而读者并未在意的地方,重读的意义便在于发掘这些贫矿。退一步说,即使是有些读者初读的时候极其用心,没有遗漏的地方,但时过境迁,重读的时候心境与初读不同,也自然会有不同的感触。

半生缘是张爱玲的文章里我最爱的一篇。当初百无聊赖的时候,甚至还原本照抄过一次。故事情节的记忆依旧深刻,那些曾经拨动心弦的句子也一样能流畅的诵背下来,可是顾曼桢,沈世钧,许叔惠,张慕瑾等等人物,他们的形象却在我的记忆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近,时而远,时而和身边的某个人的印象重合,时而又和自己对自己的判断重合,时而却从纸上走了出来,站在若即若离的位置上轻笑……上文所讲的每读一次都有新的感受,就是因此而发。

现在回忆起来,这本书里的人物形象好像都并非鲜明,似乎是要有意的湮没在时代里。而让每个读者都会有亲近的感觉。就像那些身边的小人物一样。

小时候听长辈讲故事,索命的恶鬼叫无常,却一直没想过问一下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回忆起来,这两个字还真是让人恐惧。倘若在前面再加上世事两字,就更是有了一种绝望的力量。

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却终究未能一起。这算是个悲剧。可张爱玲那样温情而冷漠的笔触,却每每在绝境里给人希望。慕瑾是爱着曼桢的,曼桢对于他,似乎也并不单单的是对兄长的敬重,两个人在最后的结合可能让很多人叹息,可也未必不幸福。这也是我重读了许多次才得出的感觉,犹疑的在文字间找寻证据却并没发觉,可还是固执的相信。

初读的时候对沈世钧很可怜,又觉得有些可爱,大约那样的带着些懦弱的书生意气和自己类似。可是一旦自己摆脱了那种少年时期的忧郁,再回头看的时候便不免带了些鄙视和抵制。人对于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总显得特别苛刻,好像是害怕被他们重新粘到身上似的。而这次重读,对这个男主角却是无话可说,倘若真的从文字里走出来站在我面前,我也只能像曼桢似的,用最平淡的口吻去问好,询问他们这些年来的故事。

顾曼桢是我一直很喜欢的女性形象,自强,坚定,即使在嫁了祝鸿才之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可是马上又振奋起来,总是在努力寻找和验证着生命的价值。这样的女孩子爱上沈世钧那样的男人,甚至让我有些嫉妒。不过事情好像还真是这个样子,活泼的女孩子大多挎着一个稳重的大叔,而那些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女孩,却大多喜欢和许叔惠这样的男***往。这样也不错,有些互补的样子。倘若爱情真的是神创造的话,也一定花了不少心思来琢磨。

不过这样的琢磨却苦了我这样的人,当初为了接近心仪的女孩子苦读现代诗,背了一肚皮的普希金雪莱叶芝泰戈尔弗罗斯特,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新好男生转变成了穷酸书生,现在眼看着那位饱读诗书的姑娘跟摇滚青年双宿双栖。

那时我觉得人只有在理解的基础上才能恋爱,现在恋爱我也谈了,虽然不至于死去活来的,可是失去的时候也是蛮伤心的。可是理解在哪呢?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姑娘看透了我才毅然决然的离开的。不过她走的时候那股长出了一口气的表情让我很是纠结,我应该不是一个让人感觉到压抑的人吧。另一方面,我应该不是冷漠的人,虽然多数时候显得对身边的事情不大关心。可对于重要的人,我也会抱以关心的态度去努力理解。但是现在回忆起她,却只有那些很单薄的形象,似乎总是带着歉意的口吻,电话里低低的啜泣,轻快的脚步以及冰凉的手。在我们共有的记忆里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所以现在觉得理解就是扯淡,人家讲的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意思应该是说:得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生而为人,就要做好承受孤独的准备。

此前一直不大喜欢叔惠,大约是对于他没有勇气追求石翠芝的不满。可是在感情处理上屡屡犯错的现在,我已经不再确信自己的判断。没有了这一层的影响,许叔惠倒是立刻和自己熟悉的那些朋友的形象重合了。我想应该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朋友,不管是在什么场合,都能成为交际的核心。可惜我却不能给这样的朋友提供什么帮助,甚至每每在人家因为苦闷而找到我的的时候肆无忌惮的开低劣的玩笑。好在这样的朋友一般不介意,不过想起来还真是惭愧。

张慕瑾也是个很容易在身边发现到的人物,甚至和我在某些方面相似,比如离别的时候表白。遗憾的是我并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曾经的她佩服。虽然我经常也会有一些帮助别人的想法,可大多数情况下,这些想法要么离谱,要么不离谱却因为欠缺行动力而作罢。我之所以喜欢他,大概是因为他有我想具备或者已经具备的优点,而没有我身上的那些缺点。换个说法来,他应该算是我想成为的人:简单,朴素,温暖,带着一点点谦卑,以及比谦卑更细微却截然不同又并驾齐驱的傲气,有善心,做善事,可以把一份感情珍藏很久,甚至和生命一样长。

这次重读,对四个主要人物的印象就是这样。实际上,和主角的暗淡相比,小说里的其他人物,虽然很多只是寥寥的几笔,形象却既真实又丰满。譬如沈啸桐,寥寥的几句话,便勾勒出一个旧时代商人的形象,说起来,现在的很多父辈还是如此。大谈时局的见解,拙于表达感情等等。

曼璐和祝鸿才,应该算是小说里的反面人物,祝鸿才自不必说,作者已经给定性了是坏人。可是曼璐,张爱玲在她每做一件事的时候都细细的描绘了心理,最后借曼桢的口把她的罪孽归结于时代。虽然她所做的事情不可原谅,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的人,应该也都有让人可怜的地方吧。

世钧惘然的笑了,他是全心全意的为他们祝福。

看完这句话,我也是惘然的笑,可是笑了也是惘然,大时代里几个年轻人的故事到此为止,三十万字,二十年的岁月,上海,南京,末尾到了沈阳。大部分小说里,政治都是作为一样污秽的背景存在的,可是在这个故事里,几个人的生活却是因为政治的变革而出现转机。张爱玲用这样带着点讥诮的笔锋,把自己那些女性独有的冷漠和温情包容在故事里面。

看的时候感触颇多,可是这样的写下来,却觉得很多感想不免牵强。或者这就是名著的魅力,虽然故事依附于三十年代的上海,但是其中却自有一种放诸四海而皆准的东西。时间,地域,人种,都不会成为障碍。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们说这些话既凄凉又温暖,从前我只觉得温暖,现在也感到凄凉了。不管怎么相爱的两个人,最多也只是这一生而已。最多也只是一起经历老病这两苦而已。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人生七苦,多数还是要自己承受。况且还有最让人畏惧的两个字,无常。沧海成了桑田,古树成了煤炭,两个曾经相爱至深的人在雨夜的楼道里重逢,却只是惘然的笑,平淡的口吻,甚至连一句“我们回不去了”都无法说出口,安详的道别,预料里演绎了千百回的那些激动,泪水,愤怒,强烈的感情,却突然像被抽走了似的,只剩下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在那里谈论真实而琐碎的生活。

日子过的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缝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他和曼桢从认识到分手,不过几年的工夫,这几年里面却经过这么许多事情,仿佛把生老病死一切的哀乐都经历到了。

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心惊,突然间已经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而自己好像还是在一事无成的状态,甚至还没有走出那些泥泞的地方。

世钧,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一个人。

在这里重述这句话,绝对没有讽刺或者其他不满的意思。只是像曼桢这样深情果决的女子,却终究没能做到这件事,她是爱世钧的。可结局却是惘然。大约也只有她这样情深一往的人,才会在回忆的时候惘然吧。比如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回忆的时候只是觉得曾经稚嫩的可笑,以及暖暖的伤,最后抬起头的时候,再紧紧身边紧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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