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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西组曲《风暴中,那些人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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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8:4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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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有人问我这样一个问题,早晨醒来,身边熟悉的面孔消失,生活不复往昔,日常秩序紊乱,你将怎么办?

啊,我将怎么办?说实话,还没有细想。当时,大概觉得问题过于虚无缥缈:无非是一个不切实际的遥远预想。退一步讲,即使在人类生存、不断前进的过程中,每一种“可能”都有存在的理由(结局不可测)。但是,对平和生活的惯性适应,前者带来的懒惰和麻木,几乎让我的思维与“杞人忧天”绝缘。于是,下一个自信的结论:某一些“可能”只是悬挂在空中的噩梦,只要不去触碰,它就永远不会真实发生。

但是,一九四○年的巴黎,一个星月平常的夜晚,突然,警报拉响,早睡的人们从梦中惊醒,于是,映入他们眼帘的,正如朋友问题中所描述,确确实实是一场灾难性的巨变:德国人入侵,塞纳河无法幸免炮弹。巴黎街头,空气沉闷,人心慌促。毫无疑问,生活完全脱离正常轨道。

当然啦,法国军队的溃败,已经使噩梦成为真实。明亮的六月天昏地暗,预示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啊,战争近在咫尺,简直就是一头凶猛丑恶的野兽,它突兀、生硬、野蛮闯入巴黎人原本风情万种的夜生活。市民惊惶失措。透过紧闭的窗户缝隙,小心翼翼、但足以清晰辨认“野兽”的恐怖和狰狞。

那么,接下来,巴黎人将怎么办?

也许只有一个字,逃。为避免自己和自己的财产遭到厄运——和岌岌可危的城市一道被入侵者,甚至乘虚而入的流氓无产者摧毁,焚烧,抢掠一空,除了逃亡,他们别无选择。

换句话说,德国人对巴黎的占领,使法国人的生活秩序彻底遭到破坏——从宏观上说,人们(穷人和富人)之间的等级差别,上流社会所热衷和倡导的艺术和精神,人的尊严,命运(包括几代人的命运)。对个体而言,损失的恐怕也不仅仅是物质——房屋,家具,收藏品,一切有价值的东西,还包括个人的癖好,性格上的矜持,清高,客套,还有贵妇脸上一贯浮现的粉饰人性的慈悲——它们消失,或者走向极端的另一面。

这就是《法兰西组曲》的第一部“六月风暴”。

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以她特有的理性的冷漠,速写出一幅幅可怜可叹的逃难者形象。通过画像,无论是粗俗平民,还是故作清高的资产阶级,足以证明战争给巴黎人带来的狂乱,及灾难面前人性的“原生态”***。

无论是谁,商人也好,职员也好,艺术家也好,平民家仆也好,当他们各自抛弃营生,举家出逃,灰头土脸奔走于国家公路或者乡野小道,忍受炮轰、疲惫和饥饿的同时,身份差别也在慢慢消减。他们内心有一个公同愿望,隐秘又强烈的生的希望,那就是:找一张床,找一口粮食,然后,体体面面活下去。

活下去,并不简单,有时需要违背向来遵循的道德,需要趋附向来抵触的残忍。但是,没什么。这是特殊时期,战争迫使弱肉强食。因此内米洛夫斯基笔下的众生百态,可以说完全合乎情理。灾难面前,除了自己,除了自己的孩子,寄希望于谁都不明智。(现实生活中,当内米洛夫斯基夫妇被纳粹杀害,他们的女儿敲响外祖母家的门,竟遭到无情拒绝。)求生本能导致尊严不保。一切可以得到宽容和谅解。因为,这是人类的生存本质。

比如带着三个孩子和年迈公公逃亡的大资产阶级家庭主妇——佩里冈夫人,是的,富裕和优越造就她的高贵和仁慈。她应该是一个智慧型女人,处事冷静,沉稳,性格坚强。“重负从来都不会把她的脊柱压弯。”逃亡途中,她向平民分发饼干,并为自己的仁慈心生自豪。但是,当得知沿途所有商店洗劫一空,未来几天的食物将无着落时,她一反常态,严厉制止自己孩子的继续慷慨,看吧,“基督教的仁慈,数个世纪文明所沉淀的宽容仿佛无用的装饰一般离她而去,暴露出她那颗冷漠的、***裸的灵魂。”当然,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评判佩里冈夫人,她的举止实在无可厚非,她首先需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免得他们挨饿。

作家科尔特,自命不凡,清高,挑剔,蔑视平民,死要面子,逃亡初期,好不容易找到栖身房间,却遭他无端嫌弃,并严厉拒绝。可是最后,经过长时间逃亡,疲惫无力的他只好抛弃身份,象一个乞丐一样和情人分喝一碗施舍的汤,到达大饭店后,完全降低生存标准。他对大饭店的老板说:“如果你愿意,你就给我在盥洗室放张床垫就行了。”一前一后,简直判若两人。

特别是收藏家查尔斯.朗日莱,六十岁,患有心脏病的他性格傲慢,无法忍受枯燥和粗俗。他自认修养良好,还是一个文化人呢。可就是他。为了逃命,竟然在月光下干起偷窃的勾当——小情侣的汽油。

啊,还有银行老板科尔班,危难当前,为了自己的情人,他甘愿抛弃自己的职员米肖夫妇,又为了自己的妻子,毅然抛弃情人。

反过来。科尔班的情人阿尔莱特为了生活可以跟德国人调情周旋。于勒可以为妻子和孩子抢劫科尔特手中装有食物的篮子。神父菲利普,竟然被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护送的孤儿,那些他认为是“黑暗中的孩子”残忍杀害。

“六月风暴”作为大逃亡的画卷,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采用的笔调含蓄中立,淡漠而理性。如此冷色的一幅图画,如果非得从中找出一丝爱的火花,那么,也只是两个姑娘——塞西尔和玛德莱纳对让.玛利的朦胧爱情吧。当然,还有母亲对儿子的爱——米肖夫人对让.玛利,佩里冈夫人对她的四个孩子,农庄女主人对伯努瓦——灾难面前,似乎只有它坚定坦荡,始终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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