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读冯至的作品是他翻译的歌德的诗。那是一本许多名家译歌德的合辑,尽管同一首诗并没有取不同的版本比较,但对笔调区别之鲜明足以让像我这般的业余爱好者只瞥上一眼,大致就能分辨,尤是郭沫若,感情之澎湃溢于言表,好像要将诗中所有的情感倾倒出来方才罢休,枝节过多些,太掏心掏肺了;而冯至的文字则是带有欲说还休的情结,绝不矫揉造作,严肃的爱情,带有德语式的反省。
本书中的作品所散发出的气息都是冯至式的抒情。譬如题为《黄昏》的组诗中,其中每一首都以“阴沉,阴沉”结尾,大概是三次的重复让人仿佛置身于这样的氛围中:阴冷、潮湿、乌苏、幽思……类似的形容词在词典里能找到很多,而唯独用“阴沉”一个词——一个直接表达而又在本身蕴藏些意象的词——使此组诗在无尽的低气压中徘徊,但是,情绪上又是把持风度的,没有歇斯底里的发作,是含蓄内敛的情感。以上也许是我对于冯至这首可能并非其最负盛名的作品留下深刻印象的原因,它让我巩固了对于诗人的一贯印象。
很多作品是能够颠覆人的最初感觉的,而“颠覆”在冯至身上的体现并不在特质的冲突,而是特质的互补。他的几篇历史人物传,《仲尼》《杜甫》《伍子胥》,讲究技巧与丰富文史资料,发挥了诗人的浪漫想象与联想,譬如在刻画人物内心心理上,杜撰的可信度很有逻辑,同时亦隐藏了诗人对于他所属的时代的失望,人性矛盾的挣扎等,非常有意思。
在《伍子胥》的后记里说,故事结束于子胥被荐贤于王,有人希求后来的事,也许是指子胥在吴国发迹的辉煌之类,但冯至表示他如果要继续写,只会写他的死。
冯至的“自持”是很能被人遗忘的。尤其是麻木不仁的时候,试想在马桶上连坐几小时起身后连地板都不知所踪甚至连自己生有腿脚的事都须低头确认一下,对于细腻平实的感情谁还会在乎呢;也许只有突然的十分钟的惊涛拍岸能使人为之一振。试想的内容往往会亚于现实,尽管人对此的认知总是反的。
我在冯至诗中看到的是一侧理想中的文人形象,他可能不用太过于潦倒,不太过于放荡,他具有最杰出的才情,却只让小河流淌,直到奔向大海,不情愿地散去彩霞的幻梦,就像笔下的伍子胥一样,结局只有死亡,却哀而不伤,胸中之戚戚化作一半青烟、一半尘土,风流、风骨、风华。
冯至本人就是一首诗吧。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8:38:59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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