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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杜威《一只公共领域的猫》

  • 小小评论家小小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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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8:3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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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别人的好;文章是自己的好,名望是别人的好;童年是自己的好,人生是别人的好……大家不由自主地生活在一个“双重标准”的世界。可是对于爱猫一族来说,有一点是达成共识坚定不移的:猫,绝对绝对,是自己家的那只最好。

因此上,小猫杜威有什么好呀?它的主人津津乐道的那些“特点”——在门口迎候主人、馋嘴挑食、追逐纸球、在危险的位于高处的狭窄的物体上憩息、趴在电脑上尾巴垂下来专门挡住主人的视线、为了猫薄荷神魂颠倒丑态百出、把自己蜷缩进狭小空间比如一只卡片盒内、跃上主人的膝头打个小盹、偶尔一次的离家出走、还有在主人的怀抱里幸福地哼哼“呼噜呼噜之歌”——难道不是猫的普遍特性?谁家的猫不是如此呢?我们都知道有些猫更为神奇,比如每天出去狩猎并把成果带回来献给主人的猫,比如专门欺负小狗完全违反常识的猫(注:并非“加菲”),比如可以在双杠上表演杂技的猫,比如可以协助主人为人算命的猫,比如真的可以用尾巴钓鱼的猫。与那些神奇小猫相比,杜威也就是一只平平常常的猫,与你家我家的猫没啥不同。

当然了,根据“猫绝对是自家那只好”的普遍定律,杜威的“妈妈”薇奇•麦仑雄辩地指出:杜威的非同凡响之处在于三点:1.把一座图书馆变成了聚会场所和旅游胜地;2.激励了一个传统的美国小镇、团结了整个这片地区;3.最后在全世界都出了名。让我用理论替她升华一下吧:杜威是一只公共领域的猫。它在合适的时间(隆冬,80年代农庄危机时节),来到了合适的地点(小镇图书馆,与小镇里的“姐妹咖啡馆”同为小镇公共领域),成为众人的宠物、图书馆的亲善大使、小镇的ICON和集体记忆。用时髦的话语来说,杜威代表了斯潘塞小镇的文化软实力,它不仅征服了美国,也通过传媒征服了全世界。

《小猫杜威》不是一本简单的“猫书”,那种“猫书”在美国的书店里可以铺满一整个书架,有些疯狂的猫主人自费出版这类图文并茂的“爱猫笔记”,讲述自己与猫不得不说的温馨故事。不,这不是那种书。此书其实平行地写了四种历史:“Dewey Readmore Books”的19年猫生;它的妈妈薇奇•麦仑的家族史、婚姻史、生活史和个人奋斗史;始建于1883年小镇图书馆“斯潘塞公共图书馆”的简史;还有衣阿华斯潘塞小镇曲折坚韧的发展史。正是因为有后三种历史的衬托,一只猫的一生方显得如此与众猫不同。

想要更为深刻地理解这本书、而不是哭一鼻子就完,你应该对美国小镇文化有一些了解。在网上查了查,美国大约有一万八千多个自治体(governing groups),包括市(cities)10016个、镇(towns)4431个、村(villages)3770个。东西海岸的红尘万丈的大都会那不是“典型美国”,真正的美国扎根于内陆,那些零散分布的、高度自治的、保守淳朴的小镇——虽然其中的一些出于虚荣更名为“city”。

一条“中央大街”、一处或几处教堂、一家邮局、一所公立学校、几家商铺和餐馆、咖啡馆和酒吧、电影院、还有一家图书馆(有时也兼visitor center),差不多就构成一个人口一万的标准小镇的中心区域了。很多人彼此叫得出对方的姓氏,认识不认识的人路上遇到一定要互问日安,奇装异服会遭人侧目,桃色绯闻是爆炸性事件,圣诞节不仅是家庭节日也是小镇节日。大家更关注“邻居家的猫被消防队员从树上救了下来”这样的本地新闻,而非“以色列轰炸加沙”那样的遥远又遥远的悲惨消息。

所以毫不稀奇,“一星期后,杜威的故事上了《斯潘塞每日报道》的头版,标题是《斯潘塞图书馆的完美新宠儿》。文章占了半个版面,并配有一张彩色图片。”斯潘塞广播电台KCID播发了征集小猫名字的通知,参加人数多达397人!小镇发起的慈善性质的宠物照片比赛中,杜威从12个候选宠物中胜出。一只身世凄惨的小猫成了小镇收养的孤儿、成了公共领域里的公共话题,成了萧条岁月里人们的精神抚慰剂和粘合剂——“它是斯潘塞的猫”。

如果在美国旅行,会发现每个小镇都很看重自己的名声,在一个传媒便捷的时代里,各镇的宣传小册子可以覆盖到几百英里之外。在AAA汽车俱乐部,你经常会看到各镇的招徕:“请来我们镇,我们供应全美最巨大的汉堡包”,“这里没有别的,但是有最惊人的龙卷风”,“第一个庆祝美国建国的小镇”,“《天使,望故乡》作者的故乡”……那些规矩老实的美国“乡下人”,到了周末可能会驾车安排一次“它镇之旅”,就为了尝试一下这一点特别之处。“一只图书馆里的猫”,好啊,为什么不呢?

杜威能够代表斯潘塞小镇,是因为在精神气质上它与斯潘塞人类似。《小猫杜威》的封底印着一段点题的话:杜威“找到了它的归宿——一个小镇的图书馆,它的激情、它的决心,就是要让这个地方——不管它看上去多么小、多么落后——在每个人眼里变得更好。”不仅仅是在说杜威啊,是在说那些朴实厚道热爱家乡的美国中西部人,是在说默默无闻而尽职尽责的每一个普通人。比如杜威的“妈妈”薇奇•麦仑,她是单身母亲,前夫是个酒鬼,自己遭受着自家农场的破产和罹患乳腺癌的痛苦,但仍然坚强地生活着,并在杜威去世后写了这本书。封面折页上,这位作者心满意足地与杜威在一起,微笑着。尤为令人难忘的是书中提到斯潘塞小镇的一段历史,1931年,一个八岁男孩点燃的鞭炮导致了大火,烧毁了小镇的中心,这是衣阿华历史上最为惨重的人为灾难。但是小镇没有在巨灾面前气馁,他们以莫大的善意决定不公开那个男孩的名字和身份,然后合力同心,重建了漂亮的迪可艺术风格的小镇。

也许,我们中国的读者太简单地接受了一个“个人主义”的美国,而没有看到这种乡镇自治传统下同心协力、善意朴实的美国。在托克维尔的杰作中这种公共领域的存在是美国民主的基础。

我们需要一只橘黄色的猫吗?或者,我们更需要一个公共领域?

杜威本尊的照片:http://www.douban.com/online/10061618/discussion/11657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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