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小说家雷蒙德·卡佛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死了这么多年后,在离他那么远的中国,会有一群人正襟危坐钻着牛角尖儿研究他的“极简主义”:为什么用词那样简单,句子如此短小,还有巨大的沉默弥漫其中?哎呀,真是韵味无穷又想不通。在卡佛看来,这事儿特别简单。他穷,工作累得吐血,生存比写小说和写诗要难对付得多,他还引用了亨利·米勒写《北回归线》时的状态,在借来的房间里写作,随时有人抽走椅子,随时不得不停下笔,他自己的写作条件也差不多。卡佛小说集《大教堂》一出版,就有人声称模仿卡佛,这不仅诋毁卡佛,还诋毁了改革开放30年的成果——你衣食无忧,闲着没事儿舞文弄墨,舒服地摊在椅子上写(有时候还是床上),暂时没人会抢走你的椅子,炮制出简陋的句子,就敢说在那儿领会卡佛神韵?
好在更多人读卡佛不为了向他学习,图一消遣。可究竟谁在读卡佛?前几天一次卡佛爱好者沙龙上,出版方拼命解释:虽然卡佛写的是美国“下等人”,可他的中国读者全是中产阶层。与会的著名中产文化人苗炜老师讲述了一个叫“小二”的卡佛爱好者,他翻译了许多卡佛小说,苗老师强调,小二是高级工程师,定居美国,住着带游泳池的大房子,还买了一堆公寓租给穷人,这些穷人是卡佛笔下的人物,小二不是。了不起的中国中产阶层俯瞰困顿的美国人民,到底要显示残忍,还是表达仁慈?苗老师认为两者皆非,他扭动着裹在价值2000多元的牛仔裤里的没有穿秋裤的腿,说:“那些表面的成功者,内心藏着巨大的不安与颓唐,卡佛小说映照出他们同样苍凉、毫无诗意的生活。”
发表过一个比目鱼虚构的段子:卡佛小说在日本的翻译者村上春树有一年去美国拜访,一只海鸟刚刚死在卡佛家的露台上,这些海鸟看见玻璃窗上反射出天空的影子,就以为是真的蓝天,它们想往天上飞,结果就撞到玻璃上,死了。“虚假的天空”,村上用带着日本口音的英语喃喃说道。“我憎恨虚假的天空”,卡佛说。他将诚实当作写作的最高标准,总在强调自己无法以嘲讽贬低的姿态对待日常生活中的俗事儿,生活与写作之间没有栅栏,而无论何时何地,未经粉饰的生活总充满了残酷、无措和沉默。这大概是卡佛小说击中中国读者的原因吧,看上去我们时刻在用无尽的废话绽放礼花,可胆寒的沉默,从来没有消失过。
还是有位卡佛爱好者不依不饶,对同道分子感到疑惑:“都道卡佛在中国粉丝众多,可今天的沙龙没来几个人嘛,他们都在哪儿?”著名中产文化人苗炜老师已经不耐烦了:“读小说是私密的体验,为什么要关心你的同伙?如果两个塞林格爱好者碰上了,一个问另一个:‘唉,你也喜欢塞林格?’另一个准说:‘***。’”显然苗老师最喜欢的不是卡佛,是塞林格。假如小说爱好者都会沾染小说人物的习气,那卡佛迷们一定在别处,他们不喜欢与人交流,更懒得参加沙龙,大冷天缩脖子在街上走的那个可能就是,他有太多应付不了的问题,他只想一个人呆会儿。
出版方总算不想在“谁在读卡佛”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换个话题,讲俩笑话。出版界的笑话,有关出版。有个老的,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被当成“工业选题”批下来了。还有个新的,《动物庄园》和《麦田里的守望者》是“三农选题。至于即将出版的另一部卡佛小说集《请你安静些,好吗?》,那是一路绿灯,这个小说好,不折腾。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8:37:26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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