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窗异草《哪来这么多颜如玉》

《萤窗异草》，清代长白浩歌子所著，是一本类似于《聊斋志异》的文言文狐怪小说集。

全书分为三篇十二卷138篇短篇小说，多为狐怪鬼仙世情公案类小说。看的版本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 “明清稀见小说坊”丛书系列。该系列丛书的编者有那么一句话：“中国古代小说，作品似海如林，但在 几大名著光芒的掩盖下，有很多作品几乎被人遗忘。这使我们很难领略中国古代小说本身所具有的多样景 色，以简单了代了丰富，令人深感遗憾。”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这套丛书的选编也很有意义。我们传统 上总喜欢概括各个时期的文学作品，给予分类，给予排行，给予选编，给予推荐，这在很大程度上确实方 便了我们这些普通读者的阅读，但以简单取代了丰富，我们的选择少了，视角范围也自然小了。君不见，时至今日，书店图书馆的古典丛书一栏依然是充斥着十几个版本的四大名著，或者其他同样经典的的入选 过教科书的古典名著，一些不那么出名或者稀见的古典著作，我们根本就难觅踪影，谈何选择？诚然，这 些千古推颂的名篇名著，确实是各个时期的典范之作，历经岁月筛选，仍能在文学上思想上给予我们启迪和震憾，使人受益良多。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阅读一本经典著作胜过十本普通著作。但是不是只看经典就行了呢？所谓的经典，其实也是一个主观性很强的概念，不见得就会被所有人认同或者适合所有人。何况非经典的作品，未尝就没有可取之处，可能是因为意识形态或者文风内容与当时（或者历朝历代）的主流思想主流文学不相符合，但也不能就此就全盘抹杀它们的存在。所以我觉得这种“古典稀见丛书 ”还是有必要多出一些的，让我们这些普通读者有更多的选择权，而不是总围绕几十部各个不同版本的所 谓经典名著打转。读书，我觉得，如果不是做学问，未必要读最好的书，要读合适的，合适的书比最好的书更能娱悦和充实我们的心灵。

大概是因为作者出身于官宦世家的缘故吧（学术界有人认为这长白浩歌子是尹文端六公子庆兰），衣食无忧，生活安稳舒适，很难体会到民间的艰苦和世事艰辛。这本书收录的多为情爱作品，不少故事涉及时事风气，也没有深刻的描写，全书更几乎没有一篇讽刺鞭鞑封建礼教的压迫和官僚体制黑暗的作品。比之《聊斋志异》的“画人画鬼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的“孤愤之书”少了一些辛辣，在艺术和思想上也差距颇远。也许作者根本就不想借书寓志，鞭鞑讽刺或者控诉什么吧，纯粹为的是使人“消长日，退睡魔”。书可以寓志，不寓志又何尝不可？

古代狐怪小说看多了，就会发现一个问题。狐鬼皆为女性，而且喜欢对主人公荐枕席，三言两语，就宽衣解带，交枕而眠。而这种荐枕席大都是自来投式的，大抵可以分为“五慕”：慕君才，慕君义，慕君孝，慕君节 ，慕君志。基本上一个读书人或者普通人具有了以上“才义孝节志”五点中的其中一点，女狐女鬼就会找上门了，接着就艳福不浅进而财运享通了。都说狐性淫，我倒觉得是读书人性淫。这个淫是思想上的意淫，且传承甚久。宋玉一句“旦为行云，暮为行雨”，千古以来，惹来无数读书人瑕想与意淫，莫不想学那楚王，赴那巫山，行那云雨。女神难求，狐鬼等而下之，也未尝不可。盖因寒窗苦读是乏味的，糟糠之妻是无趣的，有那红袖添香，添点生意与乐趣，再多一些嗳味和情欲，方才熬得过十年埋首。奈何读书人尽皆清贫，不能穿轻裘驾肥马，贮金屋藏美娇，那就著书立文意淫之吧。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嘛。颜如玉有了，而且是那狐那鬼，尽皆体态婀娜，风情万种，且颇具神通，那么黄金屋自然就悄然而至了。浮生若此，夫复何求？虽然只是意淫！

意淫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在幻想中加入了自己的主体形象，你可以挣脱世俗的种种束缚，成为自己的主人为所欲为。在这过程中，你主动的把自己化为被动的承受者，借此逃避自己内心的道德谴责，还能以此来增加成就感与满足感。意淫也不是读书人才有的专利，但读书人能区别于贩夫走卒乡村野民众口颂传的低层次民间传说，添油加醋，创造发挥出了各种所谓才子佳人良缘天配的文学作品，层次意境和思想都上了一个等级。因此，颜如玉也好，黄金屋也罢，甚至那桃花源，大同盛世，本质上皆是意淫的产物。不过这些作品都有一个规劝和喻世的思想在里头，在宣传当时社会认可并可能会因此而得利的价值观。可见，意淫，轻松愉快之余，还能喻世寄怀，好处多多。现如今，功利主义盛行的社会，我们不会因为一个人孝顺或者具有才气就给予一个官衔或者职位给他，我们要考究他的实际能力以及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脉络，才义孝节志这些道德方面上的修为未必会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利益，前人走的终南捷径断了道，我们得另觅道而行。行什么道？金钱道！没错，就是那个历来被读书人视为粪土的阿堵物！金钱道比之才义孝节志的好处，不需我细说，世人皆知……

所以，即使意淫，我们也得换一种方式了。读什么书，仗什么义，尽什么孝，守什么节，立什么志，唯有那阿堵物，方能使那颜如玉自来投为君荐枕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