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坛子里转贴了穆旦的诗作《智慧之歌》,原因是看了汪伟最近的一篇文章,《失掉的一代》,有些感慨和唏嘘。所谓“失掉的一代”,是49年之后失语的一代,但他们不像沈从文等五四时期的前辈已经有过灿烂的巅峰,而是刚刚崭露头角,便被历史的大潮无情地吞没,这里面,有作为诗人的穆旦(同时也是作为译者的查良铮),有后来终于大红大紫的汪曾祺,有后来成为学界泰斗的何兆武。事实上,这几个人多少还算比较幸运,劫后能够幸存下来,再度焕发青春,无数的人在他们之前已经默默地消逝了。
穆旦介乎于存者与亡者之间,他看到了一缕曙光,但没有看到春天的最后到来,饱经劫难之后,他在1977年逝世。
《智慧之歌》是他1976年的诗作,读了这首诗,我的心里是一片惨然,经历过劫难之后的诗人,几乎对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信心,爱情、友谊、理想,那些曾经充满温暖的词语,都被现实的劫难击得粉碎,连理想也终于成了“笑谈”,最后只剩下了什么呢?智慧?智慧是什么?是多年劫难之后锻炼出的生存之道?是对现实的无可奈何的妥协?是迎合时势以求自保的人生哲学?
幸存者其实并不比亡者、逝者幸运,内心的煎熬、信念的迷茫,绝望而无助的生活,是更加折磨人的痛苦。
这痛苦竟无处发泄。
即使在76年后,穆旦想要重新拾起他写诗的笔,但被运动整怕了的夫人却一再劝说他不要再写。
他只有偷偷地写,不敢让夫人知道。
灵魂的最后痛叫,是无声地发出的。
智慧之歌
穆旦
我已走到了幻想底尽头,
这是一片落叶飘零的树林,
每一片叶子标记着一种欢喜,
现在都枯黄地堆积在内心。
有一种欢喜是青春的爱情,
那是遥远天边的灿烂的流星,
有的不知去向,永远消逝了,
有的落在脚前,冰冷而僵硬。
另一种欢喜是喧腾的友谊,
茂盛的花不知道还有秋季,
社会的格局代替了血的沸腾,
生活的冷风把热情铸为实际。
另一种欢喜是迷人的理想,
它使我在荆棘之途走得够远,
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看它终于成笑谈。
只有痛苦还在,它是日常生活
每天在惩罚自己过去的傲慢,
那绚烂的天空都受到谴责,
还有什么彩色留在这片荒原?
但惟有一棵智慧之树不凋,
我知道它以我的苦汁为营养,
它的碧绿是对我无情的嘲弄,
我诅咒它每一片叶的滋长。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8:29:35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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