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放声思考?
文/马陌上
放声。思考。放声思考。这不是一个文字游戏,而是真切地发生在约翰•伯格身上。在跟他的书相遇之前,一种表述上的困境长期折磨着我:在反对针对人类精神和肉体的各种不义之举时,我们是不是必须采用一种更具煽动性的语言?谎言无处不在,但真相必须声嘶力竭地吼出来才有力量吗?刚刚过去的二十世纪,只有两个头脑在思考,其余人,除了放声表态并站好队伍,什么也没做。一句话,在我们放声时,也许——其实并没有思考。这让二十世纪显得拥挤和喧闹。
以上说法并不能令你完全信服,因为情况看起来要复杂得多:左右之争在政治领域似乎尘埃落定,在大众文化领域,左派振振有辞,但却无法挽回女儿们坚决迈向***犯的脚步,以及拥抱盗贼的心。为什么?因为他们太吵了。
我们对法兰克福学派充满敬意,对布尔迪厄充满敬意,对一切政治上正确的一方都充满敬意。可他们太吵了。他们用逻辑反对逻辑,用理性反对理性,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们与他们所反对以及要求大众起来反对的,形成牢不可破的共谋关系——这让抵抗(嗯,就这个词)充满撒娇意味。放声而咄咄逼人的撒娇,你能够想象吗?
在这样的境况下,人类的热情、感受性以及洞察力被左右合谋,以至彻底取消了。当我们对日出日落、月圆月缺、花开花谢、鸟鸣虫啼再也无动于衷时,工业文明终于露出狡黠的笑容。工业文明的本质就是挤占空间(想想复制这个词),让时间以咄咄逼人的姿态显露出来,因此,它首先要反对静默(只有静默才能使空间敞开,使思考发生)。
英国人约翰•伯格首先要教给我们的,是如何静默。在《抵抗的群体》一书中,约翰•伯格让我们试着面对一幅画面,不论它是文森特•凡高的“向日葵”,还是伦勃朗的“身体”,米开朗基罗的“穹顶”,萨马拉提的“狗”,博斯的“地狱”与“天堂”,我们都只是观看,而不去臆想、揣摩、比附甚至判断,花是花,树是树,农人是农人,椅子是椅子——而不是宝座。不要妄想救赎他们。弯腰稼穑的农妇一定是悲苦的吗?地狱一定是黑漆漆或者滚烫的吗?必须剥离施加于物的一切观念,然后让它们自行呈现。也许我在曲解作者的本意,但我相信他会同意:只要在的,必将得救。
因此,确认存在,而不加鉴别,才是善良左派的第一要务。在约翰•伯格看来,资本的推进,首先使大多数人和物成为“多余”,世界经济新秩序就是铲除“多余”——不论它是一株植物,一只松鼠,还是一个瘦小的印第安老头。他指出了真相。至此,一个静默的乡间隐者与一个顽固的左派,在他身上奇异地统一起来了。
今天,当一个左派远没有“五月风暴”之前那么美好,“垮掉的一代”所反对的,我们依然要反对,黑人民权运动所反对的,我们依然要反对,女权运动要反对的,我们依然要反对,巴黎街头参加巷战的青年所反对的,我们依然要反对,反战运动所反对的,我们依然要反对……不止这些,旧问题一个也没解决,而新问题接踵而来,技术帝国逼迫着个人退场,全球化让失利者遍布全球,饥饿似乎那么近,种族仇恨益发尖锐,宗教已经失效,但宗教冲突却断然升级,最吊诡的是,理性被合围,而理性的反面却先期而死——约翰•伯格显然意识到了这些,所以他抛弃了一切精致的策略,而只想唤起人类的热情、感受性与洞察力。
他要求我们从观看开始。他有意识拒绝各色意识形态以及各种主义,他尽量避免使用“革命”之类的词汇。他拒绝提供承诺,而只想唤起希望。这令他对拉丁美洲似乎情有独钟。墨西哥的游击战士、丛林诗人、自称“副司令”的马科斯令他着迷,因为马科斯不但认为当今世界是一个奇异的、无法拼出完整图像的拼图,而且对山谷、河流以及飞鸟有着极为准确的领悟力。
嗯,世界在那里,等着我们去领悟。领悟就是抵抗。在领悟之前,我们需要静默,并做好放声思考的准备,因为世界会突然向你涌现。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8:27:01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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