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3《其实谁都是孤独的》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我们在世界上总是孤独的，只不过我们在熟悉的地方，接触的是熟悉的人，因此产生了一种人间友爱的幻觉。只有当我们在遥远的城市里，与世隔绝，处于阴郁的孤独中时，我们才会进行广泛的、清晰的思考。我们一直都是一个人，一直都是孤独的，一直都在寂寞的环绕之中。”

在多年之前，曾看到过莫泊桑的这句话。这位最终于精神病院结束自己一生的作家，所表达的寥落一直让我难以忘怀。在看完了桐华的《云中歌》三部之后，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这段总让人觉得苍凉的话。

至今还清楚地记得，看完《步步惊心》的那一晚，在黑暗的房间里，一个人嚎啕大哭。悲伤与无奈全都萦绕在心间，盘桓不去。然而，看完《云》之后，它带给我的苍凉却是比《步》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由第一部的苦苦等待，到第二部的劫后重逢，第三部却是在过尽千帆之后，一步一步地走向悲怆。末了，只能感叹一声：其实谁都是孤独的。

细数下来，在我心底，孟珏恐怕是整部小说最为悲剧的角色了。第一部时，芳心暗许，他却是另有盘算；第二部，已匆匆，擦身而过；第三部，愿以其身，受你之痛，却再也换不来回眸一笑，只能期待来生来世。若说云歌与陵哥哥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错过，那她与孟珏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笑颜仅是譬如朝露，却永远换不来永恒，当无尽的付出过后，换来的却只有绵延的误会、刻骨的仇恨以及彻底的遗忘。

他的容貌、他的心计、他的财富、他的才华、直至他的深情，该让无数人竞相折腰。可是，从幼年时，天下之大却无容身之处，到最后，万箭穿心，生死不明。寥寥天地间，这个曾让人惊艳的男子只是一抹伤只影。

与真实的历史不同，铸就了“昭宣中兴”的汉宣帝刘询延续了其传奇的身世，却再无史籍中的英明。这个于宫闱争斗中侥幸生存下来的卫皇孙，曾是让人同情的：祭奠了无数人的鲜血，铺就了他的幸存之路。他被寄予厚望，以期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奈何奈何，生存却未必是他个人的愿望。活着已是痛苦，幸福更是遥不可及。直至，命运再度向他垂怜之时，他由少陵原的游侠头，随之拜侯，再到最后，一步一步地走上权力之巅。时光与命运铸就一个人，却也能摧毁一个人。他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却在背地里开始不择手段，铲除一切异己，获得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

然而到头来，他又获得了什么？害死刘弗陵的良心谴责、与霍成君的同床异梦、与许平君的天人相隔，就连他的儿子也对他不甚亲近。其实他本可以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获得一生幸福。但是，是他亲手扼杀了那个曾怯生生、却始终对他不离不弃的女子心中的刘病已。仅是一念之差，让他拥有了整个天地，却在同时，失去了全世界。

与之相类却又不同的是昌邑王刘贺。念及悲剧的结尾，忆起之前他的荒唐不羁、嘻笑怒骂倒是为心中的郁结增添了一抹亮色。在这背后，却是怆然的无奈。他亦想获得别人的欣赏，殊不知演戏演得久了，假的却也成了真的。就人而言，刘弗陵肯定是更倾向于他的。然而，就皇帝而言，他的性格却注定让其与之无缘。他随性得久了，就让人真的以为他是没有野心的了。他风流得久了，就让人真的以为他是不会认真的了。于是，直到那个如影随形的红衣逝去之后，他才意识到她的重要。可是，幸福只是刹那，待到蓦然回首，此情已待成追忆。

若说之前的几位都让我反复琢磨着他们究竟是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抑或是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那么，霍家的小姐与刘询之间便叫是真正的“在错的时间遇到错的人”了。这样一个天之娇女，本该只是个任性地恋慕着孟珏的人。此后种种，让她心觉自己骄傲的自尊一点点地受到侮辱，才使她真正成为了个心狠手辣的人。对于她，我无爱亦无恨，只能说，她最终受到的一段折磨，恐怕是她最好的报应。

在这部洋洋洒洒的小说之中，上官小妹恐怕是最让人心疼的角色：幼时未经人事便被送入宫中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后；透过重重宫阙，她盼望的是北方的家，却永远走不出这庭院深深；她仰望着同样寂寞的皇帝大哥，却眼睁睁地看着他牵起了那个追寻已久的女子的手。其实她可以走出这帘幕几许的牢笼，她却选择了留在这里，守住这一个人的天长地久。

可是，回忆是一座桥，却是通往寂寞的牢。

历数了诸多角色之后，到头来，我觉得唯一幸福的倒只有云歌与陵哥哥了，自然，这并不是从传统意义上来说的。历经第一部的等待，第二部的相逢相恋相知相守，第三部开始，他们的共处却已匆匆行将结束。他们的故事太过美好，却正是因为如此，显得太过让人疼痛。知音难寻，茫茫人海，可遇不可求。然而，他们终于在九年的盼望之后，走到彼此的面前。仅是一句话语，便可知道彼此的心意；仅是一个眼神，便可温暖彼此的心。执子之手，看庭前花开花落；与子偕老，望天边云卷云舒。便应是他们最好的写照。但是，情深不寿，流星匆匆划过，烟火瞬间消散，兴许完美如陵哥哥，美好如云陵恋，终是无法长久的。只是，我不知道的是，究竟是短暂造就了美丽，还是美丽造就了短暂。

可是，看着陵哥哥含笑而逝，看着云歌将陵哥哥永远放在了自己的心里，最终获得宁静、决定远游之时，我想，这也算是一种幸福了吧。正如第二部最后云歌所说的，有些人，即便活了九十，也不曾真正活过。比起苟且却绵延的人生，这般爱过、笑过、幸福过，应当是知足了。毕竟，昙花的花期只有一夜，期间的绚烂与美丽却化作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