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夜奔《红拂和李靖》

王小波说，这本书里将要谈到的是有趣。其实每本书都应该有趣，对于一些书来说，有趣是它存在的理由，对于一些书来说，有趣是它应达到的标准。我能记住自己读过这本书，是因为它有趣，我再一次细细地读它，也是因为在这个无趣地年月里，他能让我记起有趣是什么。

李靖是个好青年，至少在他成为大唐卫公之前。他住在泥土和上小孩屙的屎筑成的四四方方地洛阳城里，在这个当时看来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城市而我看来充满怪诞滑稽无比地城市里，李靖，守着土墙草顶充满尿骚味地祖屋，想入非非。李靖很有数学天赋，知道怎么证明费尔马定理。（我也不知道费尔马定理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你可以把它当做方程里的未知数，用其他一些词来代替，比如爱情、自由。）李靖那时候的想法很简单，考上数学博士，在工部混个事，贪点小钱，娶个娇滴滴地小媳妇，他的人生就满足了。

领导上并没有看上李靖的数学才能，虽然李靖在浴室搓澡的时候就想出了毕达哥拉斯定理的证明，那时候他也不可能认识阿基米德。领导上不喜欢李靖这样聪明的人，领导上觉得这样的人是引爆这个城市的不安定的炸弹，是不能成为“人瑞”的。领导上喜欢沉默的大多数，像我一样的人，所以李靖有那么多本事，却找不到事做，只能去做流氓。李靖也不是个好流氓，为什么呢？因为李靖还认为自己是个知识分子，甚至有可能还天真地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最后一个真正地知识分子。另外，他还惦记着自己的费尔马定理。为了证明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卫公只能把费尔马定理写在春宫小人书里，把性和几何联系在一起，这样既养活了自己，又证明了自己。

李靖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能够写淫秽小说，而且能够把费尔马定理写进去，因为这个本事，李靖每个月可以得到五十两纹银的汇票。当他得到这笔银子的时候，他的身后多了两个拿着水火棍的衙役，李靖有一次喝醉了酒，无意之中害死了全城六分之一的人加两个公差，跟在他身后的衙役也因为他惦记他的情妇李二娘以二的N次方的几何级数递增。当他在他家发现红拂的时候，他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做了这辈子最后一件善良的事----------抓住了红拂的手，拉她一道跑了。

我现在知道，李卫公三十岁以前在洛阳城，这段期间他很善良，但不够伟大。后来他逃出洛阳城了，再也不善良，但是很伟大了。投靠李唐之后，李靖终于找到了做人的门道，学会了装神弄鬼，学会了作假，学会了作战的时候也要挺着假***，学会了想到了皇上就勃起的特异功能，李靖知道怎样去做一个人瑞了，不管真假。

李靖在他那座钟往后拨了好几十圈之后终于成为大唐卫公，成为大唐朝最聪明的人，大唐皇帝把建造长安城的任务交给他，他已经忘了他当初逃离的洛阳是什么样的，他建造了一座比洛阳城更伟大的方方正正的长安城，建立了这座城市里的一切制度，连想入非非也是被禁止的，李卫公把他年轻时没卖出去的发明一股脑地全卖给大唐皇帝。李卫公住在这个了无生气的长安城里，极力的证明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老头，整天闭着一只眼，打着瞌睡，流着哈喇子，做出一个得了老年痴呆症的假象，可是他的死出卖了他。作为一个中国人，不但必须有证明自己聪明的智慧，还得有证明自己傻的智慧，否则后患无穷。

红拂是个好姑娘，一直都是。不仅是因为她是洛阳杨府最美的处女之一，而且她一直都在追求有趣。她住在石头筑成的太尉府里，闲着没事干，养着三丈多长的头发，她和虬髯公住在一起，天天洗头发、学剑斩苍蝇，她做这些事只是因为生活太无聊了，直到有一天她跑出了石头的洛阳城，跑进了泥土的洛阳城，遇见了一个紫眼睛、说话好听的男人和她要钱，她觉得太有趣了，她记住了这个男人。于是她向虬髯公打听这个男人，当她知道这个男人证明了费尔马定理，害死了半城的人，已经被人看成茅坑里的石头和包子馅的时候，她心动了，她觉得这个男人是个有趣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一定特有意思，她剪掉了三丈长的头发，出去了，所以就有了红拂夜奔的故事。对于后来的红拂来说，躲在菜园子的时候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时期，这个时期也是李卫公一生活力最旺盛的时候，这个时期真实和梦境混为一体。她时刻准备从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逃出去，就如植物的种子随风飘走，换个地方开始生长。

在她成为大唐卫公夫人之后，李卫公过了六十岁不久死了，她突然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了，她想殉夫自杀，可是作为大唐的一品贵妇，在这个李卫公设计的人力长安城里，她的死需要领导上安排，需要指标，她申请死亡指标之后，她就已经死了，她已经不是一个人，她的死只是一件事情，她的死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死亡是她自己的事，但她却死不了，在别人看来，她不是一个人，她的死关系到很多人，我想这也是红拂一想就无趣的地方。

王小波说，人总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一个是无趣的现实世界，一个是诗意的想象世界。人之所以还愿意在这无趣的世界里挣扎，因为他们还有诗意的想象世界在。

生活是毫无指望的，我们不过从杨素的洛阳城逃到李卫公的长安城，一样的四四方方，一样的土头土脑。我们一样的小心翼翼地生活，害怕自己的行为影响了别人，因为在别人看来我们并不仅仅代表自己。

这个世界太假了，假的和真的似的。在伟大之前，我还能做个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