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公主《好的童话不是只能拿来读的》

“认识”漪然已经有五六年了，可我一直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在网上、在电话里聊过许多回，但我始终猜不透她是怎样一位女孩。听她的声音，温柔娴静；看她的剪纸，心灵手巧；读她的小诗，玲珑剔透。可是当我读到她前几年写的童话时，虽然不乏瑰丽的想像，但故事中透着一种难以排解的阴郁。她对童话的狂热，以及在这个领域渊博的知识，在我认识的发烧友中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我也时常邀请她来写一些评论。当她衷心赞叹一部作品时，灵动的文字中流淌着圣洁的情思；可当她偶尔忍不住要贬抑几句时，文辞立现老辣、犀利，流露出刚毅倔犟的另一面。

直到今年年初，读到漪然翻译的大部头童话《鬼怪森林》时，我才从译者介绍中第一次见到她的照片，也正式了解到她的身世：原来她在四岁时就因意外致残，在家自学直到今天。她的坚毅和勤勉令人赞佩！看看这几年她在网上儿童文学圈中活跃的身影，还有不断涌现的译作与创作，实在令我们中的许多人汗颜。

读到这本童话新作，再次令我惊讶。它让我见识了另一个名叫漪然的女孩：调皮，幽默，甚至有点——古灵精怪！她一反崇尚经典、传统唯美的“常态”，纠集起一堆传统的和现代的童话或幻想故事段子，十分顽皮地把它们切碎了、搅浑了，再拌上一些时评当佐料，然后用一堆笑料当柴禾，终于炖出一锅“童话大杂烩”！

这个故事从头到尾就像一场游戏。一开篇出现的飞行熊，把我们引向“蓝熊船长”或“吹牛大王”的套路；可当两位公主诞生时，又似乎要走回“睡美人”的传统，但“跨世纪预言”很快又将其颠覆；而当我们所熟知的一些童话路线，被一串串搞笑的段子颠覆殆尽时，忧愁公主跟着身穿马甲、腕带电子表的胖兔儿爷，又一次跳进了兔子洞——虽然名字改成了“玲珑塔”。如果是对经典童话、神话和幻想小说比较熟悉的读者，在游戏的每个环节，都可能找到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或结构，但它们好像被施以魔法，扭曲、变形，化作另一番古怪滑稽的面貌。这大概可称为一次自觉的“后现代主义”的创作尝试。

在所有被揉碎的童话传统中，《爱丽丝漫游奇境》的荒诞风格是被保留得最为完好的传统。在看似荒诞的情节背后，藏着一些顽固的符号：快乐与忧愁的魔链、永远需要修理的时钟、待修补的活物、倒立的塔、无序的序列、大与小、需要偷窥的预言、书本森林、书中之书、尴尬的愿望、模棱两可的答案、颠倒的魔镜、肥猫、透明的妖怪、变色的眼泪、本真的别扭、脆弱的完美、无语的言说、无解的解答……这些看似无意义的符号，在荒诞逻辑中，都似乎意有所指。《忘忧公主》试图为它们寻找新的逻辑，那就是玲珑仙女的“万物平衡法则”。

喜爱游戏的读者，完全不必穷究这些符号的意义，只需尽情在故事中玩耍。漪然在这里扮演着一个调皮的女主人的角色，不止一次盛情邀请读者，把自己当作故事的一部分。她想以行动告诉大家：好的童话不仅是拿来读的，也是可以拿来玩的。

不过驾驭这样的游戏也并非易事。故事自身的力量，仍然是叙事魔法首要考察的魔力。漪然留下了一个未完的难解的尾巴，我们是否可以期待在下一个“快乐公主”的故事中，找回略有缺失的平衡呢？

阿甲（儿童阅读推广人、红泥巴读书俱乐部创始人）

2007年7月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