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天去听北岛先生的KEYNOTE,他没有用PPT,坐着讲的,说写了个讲稿,然后接下来的40分钟他就把他那个讲稿给念了一遍。后来有人说,尽管您非常生硬地把您的讲稿念了一遍-但我听了仍然觉得非常好,非常感动。
在整个KEYNOTE里,他大量地朗诵《七十年代》中各个写作者的笔墨,开篇以他的《断章》中压缩过的章节:
1978年12月20日,北京下了场少见的大雪,几乎所有细节都被白色覆盖了。在三里屯使馆区北头有条小河,叫亮马河,过了小木桥,是一无名小村,再沿弯曲销路上坡,拐进一农家小院。。。。。。这里就是[原文是“成了”]《今天》的诞生地。12月20日下午,张鹏志,孙俊世,陈家明,芒克,黄锐和我陆续到齐。。。在开工前最后一分钟,黄锐终于找来一台油印机,又旧又破,显然经过文革的洗礼。油印机是国家统一控制的设备,能找到已算很幸运了。大家利益动手干活--刻蜡版,印刷,摺页,忙得团团转。。。。。。
从12月20日起,我们干了三天三夜。拉上窗口小布帘,在昏暗的灯光下,大家从早到晚连轴转,谁累了就倒头睡一会儿。陆焕兴为大家做饭,一天三顿炸酱面。半夜一起出去解手,咯吱咯吱踩着积雪,沿小河边一字排开拉屎,眺望对岸使馆区的等货。河上的脏冰反射着鸟光[原书如此,我不知道什么是鸟光]。亮马河如同界河,把我们和另一个世界分开。
12月22日,干到晚上3点半终于完工,地上床上堆满纸页,散发着强烈的油墨味。吃了三天炸酱面,倒了胃口,大家决定下馆子好好庆祝一下。骑车来到东四十条的饭馆(全城少有的几家夜间饭馆之一),围小桌坐定,除饭菜,还要了瓶二锅头,大家都《今天》的诞生默默干杯。
我们边吃边商量下一步计划。首先要把《今天》贴遍全北京,包括***部门(***,文化部),文化机构(社会科学院,人民文学出版社,《人民文学》和《诗刊》)和公共空间(天安门,西单民主墙),还有高等院校(北大,清华,人大,北师大等)。确定好张贴路线,接着讨论由谁去张贴。陆焕兴,芒克和我--三个工人两个单身,我们自告奋勇,决定第二天上午出发。
从夜间饭馆出来,大家微醺。告别时难免有些冲动,互相拥抱时有人落了泪,包括我自己--此行凶多吉少,何时才能欢聚一堂。你们***没出息,掉什么眼泪?陆焕兴朝地上啐了口唾沫,骂咧咧的。
骑车回家路上,跟朋友一个个分手。我骑车摇摇晃晃,不成直线,加上马路上结冰,险些摔倒。街上空无一人。繁星,树影,路灯的光晕,翘起的屋檐像船航行在黑夜中。北京真美。“解开情感的缆绳/告别母爱的港口/要向人生索取/不向命运乞求/红旗就是船帆/太阳就是舵手/请把我的话儿/永远记在心头。。。。。。”我想起头一次听到的郭路生的诗句,眼中充满泪水。迎向死亡的感觉真美。青春真美。
去年城大开过一个研讨会上我见过北大的唐晓峰教授,非常实在认真的一个人。和葛兆光等几个tea break时还在讨论中国的天下观。〈七十年代〉中也有唐的一篇,北岛的演讲中长段引用叙述,印象深刻。全国红卫兵大串联,到哪乘车都免费,至少没人刻意要来收钱。学校里休课,年轻人经常有机会出行。记录片〈八九点钟的太阳里〉全国高校的学生自发组成队伍步行到革命胜地延安。有一只内蒙古师范大学的学生队伍从呼和浩特跋涉千里到延安,到毛主席住过地方,那爿房子已经拆掉了,他们看见很多和他们一般模样的朝圣学生小心翼翼地拾起旧址上泥土,有手帕等包好,揣在怀里好象宝贝。然后又上路去北京。唐也经常出行,1971年7月只身取道包头南下穿越鄂尔多斯去延安,先从土左旗坐火车到包头,到包头后,不料赶上连天大雨,长途汽车停运,在包头车站的木头长椅上白躺了三天,白花了三天饭钱。后来身无分文了,就开始讨饭直到找到安办(全称知识青年安置办公室),经过身份确认领到3块钱的社会救济款,吃上顿饱饭后上了长途汽车,最后终于到达延安。唐说,这次孤身旅行,前后六,七天,仿佛隔了一回世。自己的身份逐渐简化,净化为一个纯粹要饭的,什么革命,大有作为,唐朝历史都没用,都忘了。到了延安,见到老同学,再温“志向”一类的豪言壮语,身份才回归过来。多年以后,他再解读这次陌路孤行,它仿佛是其随后一场精神变化的净心准备。
北岛后来在他生硬的讲稿中归纳说,这个或许就是七十年代人的一个特征:“游离”。
这种游离是否也是我们的呢,想摆脱的还是想寻找的。
这书的背面,有一句话,北岛认为是他们编辑此书的一个初衷。八十年代开花,九十年代结果,什么事都酝酿于七十年代。
而那何尝只是八十九十年代。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8:18:05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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