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术士《寓言》

这个故事最初发生于《天方夜谭》的第三百五十一夜，在几个世纪之后，又被两位大师再度演绎，于是又有了两篇伟大的作品。

博尔赫斯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复述了那个故事，并冠名以《双梦记》；而科埃略则在其中掺入了神秘的炼金术，把东西方的韵味融为一处。

《双梦记》6年前曾经看过，在博尔赫斯的小说之中并没有显得特别出众，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了，但读完《炼金术士》之后，却体会到了一种失而复得的感动。有一种古老的文体被我遗忘得太久了，在经历了现实主义的沉重和疲惫之后，我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真正钟情的东西。

寓言，不得不佩服汉语言文学的精妙，简单二字，便意味悠长，足以咀嚼得齿颊留香。何谓“寓言”？简单来讲，便是寓思想于语言。不论东西方，都有着非常悠久的寓言传统，其最本初的形式，便是神话、传说和宗教。从伊索寓言到天方夜谭，从旧约创世纪到女娲造人，初民的思想便是通过这样的故事一代代传承下来，使我们得以了解他们对天空的向往，对土地的感激，对火的敬畏，对风的羡慕。想起前阵子关于文学作品的思想性的那场讨论，我突然觉得很羞愧，曾经为了所谓的逻辑沾沾自喜，殊不知早已偏离其本质——语言，生来便是为了承载思想的，寓言，是所有文学形式的广义统一。

西方文学正在经历一条回归之路，在现实主义把文学变成历史的日记本之后，越来越多的作家开始关注集体的无意识和个体的自我意识，在作品中积极地展示自我。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对于拉美文学一直有种偏爱，因为拉美的文学传统直接继承自堂吉诃德的冒险精神，继承自塞万提斯的随心所欲。拉美作家的文字，普遍有一种狡黠的意味，仿佛有一个小男孩，从书页背后探出了带着坏笑的半边脸注视着我。

科埃略的《炼金术士》，非常好地继承了寓言写作的优秀传统，寓言中套寓言，以无数的寓言故事连缀成另一则宏大的寓言。这些寓言或自引路者口中道出，或化身为旅途中的场景——所谓的预兆，不断点化牧羊的少年，使他不致偏离追寻天命的道路。牧羊少年的这场奇幻之旅，追寻的不仅仅是梦中的那笔财宝，更重要的是世界灵魂的语言，是宇宙最本源的真理：天命，以及万物为一。

命运是所有人都曾思考过的古老哲学命题。科埃略笔下的天命是朴素而美好的——我们不应逃避自身的天命；当一个人追寻自己的天命时，身边的一切都会帮助他；宝藏就在身边，上帝就在心中，我们所有的人都可以深入到世界灵魂之中；观察你的身边，倾听你的心灵，便能找到上帝的启示。不难想象，会有多少读者从这本书获得积极进取的力量。

万物为一，则与中国的道教思想不谋而合。科埃略苦苦钻研炼金术11年，既没有学会点石成金，也没有能够长生不老，但他终于理解到炼金术的语言指向的是心灵而非理智，真理往往是最简单的，简单到可以写在一块绿宝石上，简单得经常被拒绝承认。他的文字，已经具有了点石成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