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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卡夫卡到昆德拉《生命与艺术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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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8: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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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不再是一种消遣和享受;阅读已成为严肃的甚至痛苦的仪式”。

——吴晓东

小说就像当前的股票,一蹶不振、一塌糊涂,没人读小说了,没人写小说了,即使有,也都是老皇历了。可吴晓东先生为我们拉开了一扇沉重的窗子,在这儿,我们看到了希望与春雨下的大地……

在这部非凡的20世纪小说赏析著作中,吴晓东独具匠心地为我们选了十部20世纪的外国小说:卡夫卡《城堡》、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乔伊斯《尤利西斯》、福克纳《喧哗与骚动》、海明威《白象似的群山》、博尔赫斯《交叉小径的花园》、阿兰·罗伯-格里耶《嫉妒》、马尔克斯《百年孤独》、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另加一本存目的卡尔维诺《我们的祖先》。显然这是部著作都是20世纪外国小说的圭臬,对于希望了解20世纪现代小说的读者来讲,不愧是一顿思想盛宴。

小说到了20世纪,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文明的强烈动荡让担负着思考和反映生活、文明的小说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再用传统的技法,似乎怎么写都不足以表达出文明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感觉。以往的手法只能让我们感到腐朽、幼稚。于是小说家们开始了新的开拓耕耘。它代表了文学艺术的新高度:存在主义的颠覆性定位,现代神话的隐没登场让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小说表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形态,就像一个个性独特、作风强硬而又性格复杂的大男孩。

“阅读不再是一种消遣和享受;阅读已成为严肃的甚至痛苦的仪式”。这是一种敏感而微妙的感觉体会,因为所有人在读现代主义小说的时候,都感觉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晦涩与眩晕,似乎掉入了一个无所附着、失去方向的死亡谷,传统小说带给人们的那种优雅、美妙、愉悦、趣味在一夜之间向变馊的豆腐一样让人难以认出。毫不夸张地说,这是现代文明送给人类的一个最大的魔法。正是这个原因,除却文化交流和政治意识形态的原因外,国内对外国小说的了解就只剩下19世纪以前的了。我们的文学史到了19世纪的雨果、巴尔扎克、托尔斯泰就停止了,20世纪的小说老师们望而生畏、敬而远之。

小说变成了一种密码型的文学,成了读不懂也讲不清的文学,中学自不必说,就是大学的外国文学课程也全成了理论分析,作为一般人的创作模范就显得高深莫测了。说实在的,小说早已不是“平民文学”了。即便是享誉世界诸如卡夫卡、普鲁斯特、海明威、川端康成、艾略特、波德莱尔、昆德拉之流,也只有寥如星辰的读者。对大部分人来讲,小说是一种停滞了的、以其原有魅力在那里自娱自乐的遥远神话。

吴晓东就是作为小说诗学的一位祭祀神职人员在为这世纪的新诗作基本解读,就像三千年前巫师拿诗经或甲骨卜辞与天对话。将读小说比作一场痛苦的仪式,可是再精当不过的了。吴晓东从一开始、也自始至终在强调造成这种痛苦的原因就在于20世纪这个时代本身的“复杂性、不可知性、压抑性、荒谬性”,无论如何,这些绝对是20世纪给人们的最深切的感受。文学、小说以不可替代的艺术功用从容而略显紧张地将这一使命承载了下来,如果是一场战役的话,20世纪小说绝对可以获得长官一句“干得漂亮”的赞语。因此,在“小说的生命已经枯萎”“小说荒芜的时代”的妄语四起的时候,吴晓东站起来纠正:20世纪小说取得了优异的、足以彰显其强大不息生命力的成就。这成就的代表就是上举的十部小说,而尤以卡夫卡、普鲁斯特、乔伊斯和世纪末的昆德拉最引人注目。

卡夫卡的《城堡》以先知预言般的神奇力量在20世纪20年代就为文明整个时代做了宏伟而精妙的象征和隐喻。城堡,它像一个文明的巨大模型笼罩在了20世纪每一个人的命运上,每一个从20世纪走过的人莫能逃出这个影子的。这也是对人类命运在新时代的艺术贡献,而卡夫卡本人的人生经历恰恰又与这个隐喻象征做了最形象最准确的诠释和诂证。

普鲁斯特则重写、却又是开创了一个关于“记忆”的重大命题。若果说文艺复兴以来人类的思维机制最突出的成就是“思考”,那么到了20世纪上半叶,这个主题换成了“记忆”,关于远古的人类、关于传统的文明、关于父辈的历史、关于爱情的神话、关于童年的经历、关于妻子或情人的过去……一切都让我们难以忘怀,文明越是感到并害怕正在把这些东西给忘掉,就越是不由自主地去对它们进行回味和反思,哪怕这回忆是如此劣质和混乱!普鲁斯特的记忆机制唤起了文明对于如何保存产生文明新文明的最基础问题,这个问题来源于大脑的生理机制。

乔伊斯在表达时代的复杂性、迷茫性时更多了一层自觉性和超乎前人、开天辟地的勇气。他豪迈地搬起了上古神话的大石以今人繁复高超的诸多技艺重又雕出了一个新的“奥德赛”塑像。这个奥德赛长着公元前6世纪的金黄卷发,可脑子里已经有了乘福特汽车去纽约旅游的计划了,虽然远古的神话依然萦绕在他的头顶。这个奥德赛毕竟承载着现代人太多的东西,于是,他身上充满了千年以来人类文明的符号:处处是《圣经》的隐语,时时有莎士比亚喜剧的哑谜,一边想着古代历史的谜团,一边从咖啡香中探寻妻子是否外遇……一切都成了烦恼,一切都成了疑惑,哪里都是一团糟,我们仿佛就生活在一个处处是谜团的世界。

海明威、福克纳、博尔赫斯、罗伯-格里耶、卡尔维诺继承了这一基调的传唱:文明的时代是前无古人的,他让我们感到躁动、恐惧、困惑!于是,作家们各显神通,以神秘的命题、神秘的技巧来书写时代,企图以神秘解开时代之神秘。这个目标是否达到,恐怕真不好说。毕竟,20世纪刚离去不久,虚无主义、荒谬主义、存在主义、怀疑主义等等错综思潮的硝烟还笼罩着我们的判断与知觉。海明威面对一战、二战的毁灭性破坏,以硬汉的身份扶起了世界倾斜的一角,以个人巨大的力量疾呼人类的本善和正义。可见,海明威不仅跻身现代主义真人之列,而且以更合时宜、更个性的声音传唱了人类文明长久以来的人性赞歌。这或许时他为什么更具世界影响力、更为“妇孺”所知的缘由了。福克纳、博尔赫斯、罗伯-格里耶、卡尔维诺等人具有着各自不同的感受体察和表现风格。无论谁直觉主义也好、意识流心理学也好、诗化隐喻和转喻也好,他们都在最大限度的挖掘着人类意识最深刻也是最“真实”的角落,毫不夸张地说,恐怕连一粒蚂蚁的尸体都没放过。这不可以不说是文学艺术在发展到现代以后先进尖端技术和探测能力的表现。

马尔克斯是一个特殊的现代主义小说家。我认为他的《百年孤独》至少有两个主题词:种族,文明。马尔克斯的特殊之处首先在于他是拉丁美洲的作家,他展现的是整个拉丁美洲百年以来的荒凉孤寂的命运,既是对世界种族差异与不平等、拉丁美洲贫弱地位不公的呐喊,也不乏于侧面对拉美民族劣根性和“精神贫弱症”的探索和声讨。这是对拉美文明巨大而珍贵的贡献,无愧于“再现拉丁美洲历史社会图景的鸿篇巨著”之誉!同时,这个“种族”扩大照映了整个人类社会和文明。正如魏晋乱世的陶渊明要去写一个神乎其神的“世外桃源”一样,马尔克斯塑造的这个原始村落马贡多也是人类文明的一个巨大隐喻:对20世纪文明“荒原性”的大胆揭露、描绘和慨叹,对人类文明中各种美好人性的缺失的批判,对人类文明不过是一片脆弱的建筑且终将遭到毁灭归附宇宙原始的预言和警示!这样的命题不仅能震动了拉丁美洲,更震动了整个世界。因为在人类的记忆里,文明的命运一次次地被伟大的著作所言中预测到,只是我们的毁灭与终结可能不是以一场旋风的形式,但这又有谁能预测呢?重要的不是“旋风”,而是“毁灭”。同样重要的在于,《百年孤独》筑起了一座魔幻现实主义的宏伟殿堂,这殿堂的光辉罩住了其他用此类手法的作品,使它显得鹤立鸡群、卓越超然。要知道,那些神乎其神的句子、情节以及生产出他们的手法会对我们的命运产生多么大的影响!用一句黑色严肃的话说,稍不注意就削掉你的小命!

昆德拉可以说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位小说家泰斗。即便是如此,他的光辉也丝毫不逊于那些比他更加“历久弥香”的现代主义前辈们。昆德拉不仅跻身于现代主义真人之列,而且确立了20世纪现代小说的顶峰,为新时代的文学走向作出了最完美的收笔。且不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命题、内涵之深刻,《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连同其他作品在世界范围内乃至在改革开放之后的中国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昆德拉热”,且每一部都堪称精华。从这方面来说,昆德拉代表着我们这个时代新的创作动力,他是现代小说界最优质的“汽油”。同时,昆德拉在文学理论上也取得了不蜚的成就。他在小说技巧、创作和艺术方面做了大量的论述,吴晓东的这部书中对《小说的艺术》的引用多大数十处,可见昆德拉的文学理论对小说理论家们的巨大影响。《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讨论的是政治与性的问题。这两个问题都是离我们最近、最现实的问题,他来源于作者对生活中最朴素的问题的思考。它近的快贴入“螨虫”了,我们能从这部现代主义力作中嗅到浓厚的现实主义气息,这也是对那些对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创造持狭隘偏见观点的人的最有力回应:现代主义比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能更深刻、更全面也更“真实”地反映、思考现实社会!如果说《城堡》是谈论“有与无”的问题,《追忆似水年华》是谈论“过去与现在”的问题,《尤利西斯》是谈论“神话与现世”的问题,《永别了,武器》是谈论“生存与灭亡”的问题,《百年孤独》是谈论“堕落与奋发”的问题,那么,《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就是谈论“轻与重”的问题。简单地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时讨论肉体如何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一谈起“肉体”,我们就想起了那个古老的“肉体与灵魂”的命题,昆德拉可以说是对这个问题全新、深度再探讨。他抛开了传统的腐朽观念,用现代主义的新手法剥离出了肉体在这个复杂、混乱的时代存在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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