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代生活史《回忆之不可靠》

看过《银元时代生活史》之后，有天在书店里翻书，翻到朱维铮《走出中世纪二集》，有一篇关于陈存仁所述章太炎游杭州的。朱先生查阅章太炎几种传记，确认章自1926年杭州行后直至1934年迁居苏州，并无游历杭州的记载，而陈存仁自述是1928年拜章为师的。《银元》讲述此次杭州之行，作者随侍章太炎左右，记载颇细，绘声绘色，并且有酒楼巧遇老蒋获赠手杖等抢眼情节。朱先生指出这一节必为作者编造。

至于这本《抗战时代生活史》，更可看出回忆之不可靠了。两书中颇提到作者与76号杀人魔头吴四宝的交往，本书中就有两节，却自相矛盾。两节都提到吴四宝曾参与证券投机，前一节说吴四宝做空头，曾带一班枪手到证券公司闹事，说要取缔投机，导致行情大跌，于是大赚云云；后一节则说吴四宝做多头，则又威逼富商高位接手他的股票，又是大赚。投机的事，可以一会做空一会做多，这倒还不算前后矛盾。只是两节都讲到吴四宝为他组织饭局，请来道上各路人物，为他消灾。前一节说饭局上除了一个丁某恶名甚著他知道外，其余人等连名字也不曾记住；而后一节则说席上还有潘达是他旧交，又有一个林之江更是早年摄友。前一节说他赴宴是坐了租界华董袁履登的车，且袁先生还颇解人意地带他中途离席；后一节则说先打麻将等到11点才开席，相陪的是姚姓友人。

吴四宝一事，还可说是记忆疏失，另一处就可证是作者编故事了。本书中也有前后两节都提到作者有个租客谭某，竟是日本黑龙会三省主任。前一节只说谭某深居简出，往来只三五个日本人，作者在日本人那里有麻烦时还帮助过他，日本投降后这个谭某不知所终，几年后才听说已伏诛。后一节就传奇很多了。在后一节里，谭某还有个儿子，且电报信件颇多，竟被作者所雇的挂号先生阿汪截获不少。这位阿汪，年仅18，有勇有谋，战后谭某与8个日本人藏匿别处，阿汪竟只身调查，取得证据，告至当局，遂致谭某父子伏诛，而作者也于此事小有助益云云。

如果说《银元》大多是作者亲身经历，那么《抗战》更多的是记叙当时的传闻，所谓“蚂蚁传”。这两本书的宣传语，总要提起作者是轰动一时的电视剧《上海滩》的首席顾问，其实根据作者儿子所写的后记，制片方署其大名并未征得作者同意，而作者本人对署名一事颇为得意，如此则作者对电视剧并未顾而问之也。大约是作者在报章上发表的回忆文章对制片方帮助很大的缘故。

传闻也好，作者“亲历”也好，虽多有不尽不实之处，但大体上两书颇能表现当时上海世态情状、风俗人情，还是颇为可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