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人间词话有云:“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读过这许多小说,感觉从一个普通读者的角度看去,作者也该有三种境界。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此第一境也。
居于此境之作者,行文有风格,即便太过刻意,有炫技之嫌,也让读者能够心安理得的接受,如观临窗之少女,如何扭捏也只会当作全不掩饰的青春可爱。而小说中常有精彩情节精彩句子让人有摘录的冲动,若对镜摹妆,一点一纹都细细品味。更加出色者利用情节之转折结局之颠倒让人大生惊叹,生出如《木兰辞》结末处“安能辨我是雄雌”之感。此境作者甚多,但凡嗜读小说者总会拉出一个自己的清单来。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此第二境也。
此境作者之作品,打破了与读者之间单纯的讲故事者与观看者的关系,在用文字营造出的交错时空中与读者相遇、互动,读者也许变成了积极的创作者,而作者也许会成为无法控制自己作品的旁观者。此境的作者大大少于第一境,其作品也许并不广为人知或者受众面很窄,但阅读并且喜欢的人也许会因其产生改变,即常所谓的某些“能够影响人生观世界观”的小说。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此第三境也。
也有一种作者,作品寥寥、辞世极早或者干脆生前无人知晓,可其传世作品一如上面这句词,全是凡字凡句,吟来却让人顿生青春命运经历均不可重复之大感慨。这一境的作家或是用生命写作,或者把写作当成生命,或者干脆二者混淆。他们在世时往往全不被认同,或是虽暴得大名却无知己,他们是人间的病孩,却被后来人奉为天上的星星。
此三境并不分优劣高低,皆非成佳作者不能道。
我想非要把太宰治这个人归一下类,他应该属于上面的第三境。
最新版的《斜阳》封面素淡落寞,可纯黑的腰封上有句恐怖的宣传语:“太宰治,三十九年生命,二十年创作,五次殉情自杀,最终情死”,一如八卦杂志的标题,全不着边际,但也的确是对他一生的一种客观的数据化总结。
面对已经显得太多太深的评论,我在无语之前说说自己对书中三篇作品的简单感想。
《人间失格》一定是最被中国读者熟悉的太宰治作品,它的另一个译名“丧失为人资格”有一种更***裸的颓丧感和阴暗的诱惑。可是我在阅读过程中完全没有得到想象中的那种窥视变态青年内心独白的恶毒***,而是被自己沉浸在一种“感同身受”的气氛中而震惊。那种后来让人羞愤欲死的故意装傻充愣以博得别人的关注和笑声的做法,我也有过,更多的孩子也有过,只不过我从来没有那个勇气和觉悟要把那些事记录下来,更不可能和别人分享。我在这件事情上呈选择性失忆症状。我不是丑角,丑角会死。
这只是一个最初的点,也是全部的根。这个点被太宰治用一支尖笔不断地描画,加深,看不清他是在自嘲还是在自渎,反正纸很快被戳破,他的生命终结,留下一个惊世骇俗的点。我和你们的大多数的选择是用橡皮不停地擦拭,渐渐的淡忘,虽然最终纸也会破,但过程要缓慢的多。我们会活的很久,活丢了自己,活的人间失格,可活不成太宰治。
《斜阳》让我不能不想起顾城,不能不想起我最喜欢的那首《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最喜欢的诗,我却总是背不过。一但牢记于心,我就会知道自己不再是个孩子了。无论是太宰治顾城还是王小波海子,他们在一种神样的天赋的驱使下最有种退回青春孩童甚至母体时代的冲动,他们当然失败在路上,在一个临界点上,他们死了。
《维庸的妻子》是个动人的短篇,我不得不说自己喜欢它超过另外两部更有名的作品。它的完整,它包含的大量细节与情感实在值得用三倍的篇幅去解构。我只说说题目。我只记得一首维庸的诗就自以为理解了题目的意思,因为那首《遗言》明明就是代五百年后的太宰治书写:“在我一生的第三十个年头,/我早已蒙受了一切耻辱……/我的岁月在飘泊中消逝……/我再不害怕谁将我纠缠,/因为一切都归结于死亡。/……死亡使他吓得脸色发白,不断战栗/低下头,拉紧血管,/缩起脖子,肌肉变得软弱无力,/关节与神经都扩大伸展。/女性的肉体啊,你是如此柔软。/光滑而细嫩,如此宝贵,/你不需要等待这些痛苦的熬煎?/这可是活生生地向天国远走高飞。”
“像玩扑克牌一样,负的全部收齐就成了正的”,生活绝不可能如此。
生命大概是唯一能够被自己自由玩弄的东西。太宰治也许并不是一意求死,他只是想找一找神的感觉:消弥罪恶,惩罚,毁灭。
生死疲劳,他实践着,我和你忍着。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8:08:49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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