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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品特《从品特的房间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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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8: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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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哈洛品特(Harold Pinter,1930-2008),不好说,叶辉先生〈我所认识的哈洛品特〉(收于《烟迷你的眼》)一文珠玉在前,要说,少不免要绕一个圈子。叶辉先生出发点比较个人,我倒想比较抽离;他说过的品特剧作,我一概不谈,只以一部剧作为讨论重点。

艾斯林(Martin Esslin)在他的经典著作《荒诞派戏剧》(The Theatre of the Absurd)专门开一章给品特,他从品特的第一个剧本《房间》(The Room,1957)谈起,指出品特的基本主题和特色为「重现日常生活语言的抑扬变化和散漫无聊时的令人惊叹的精确严密;逐渐充满危险、恐惧和神秘的平淡处境;行为的解释和动机的故意省略。房间是该剧中心的和主要的诗意形象,也是品特剧作中反复出现的主题之一。」2005年品特得诺贝尔文学奖,瑞典学院的赞语——「他的剧本点出日常闲言闲语的危险,把人逼到压迫的封闭空间。」——跟艾斯林的话其实一脉相承,出入无多。

然而,艾斯林也点出《房间》的不足之处,及此必需先了解一下《房间》的内容。剧中的主角是老妇萝丝,她在温暖的房间里照料自己的丈夫伯特,他们过着安宁的生活,房间的暖和室外的冷恰恰相反。这一天首先来访问萝丝的是柯德,他好像是房东,二人闲话家常一会儿。柯德和伯特出去了,又有一对年轻夫妇来访,他们正在找房子,他们说地下室的人告知他们七号是空房,但七号正是萝丝的房子。然后,一个名叫吕力的盲黑人走进来,他传话萝丝的父亲要她回去,还唤萝丝为雪儿。不久伯特回家了,他发现了吕力,痛殴他至一动不动,最后,萝丝猛抓双眼,她盲了。

《房间》是一部具有现实生活感的荒诞剧,威胁者与受威胁者虽壁垒分明但处身位置又有所转换。《房间》具有一定代表性和艺术性,但艾斯林的批评也很确切:「《房间》的弱点在于它从其利用日常要素所建立起来的恐怖逐渐减退成为粗野的象征主义、廉价的神秘主义和暴力。」事实上,当品特逐步积极投身于政治及反战运动时,我们回头看他的剧作时便发现作品早已散发出浓烈的政治味道,暴力的威胁显然是一以贯之的题旨所在。曾经令观众疑问再三的名作如《生日舞会》(The Birthday Party,1957)也能够解释为异议声音与自由的制宰了,语言的暴力并不再难于理解,因为一切说话都约化为一种单向的权力施与,而缄默就是去权。

这种解释与观念的影响力可大可小,当人们对「暴力」及个体自由权利愈发敏感,自由便不顾一切横冲直撞,分寸、判断与意义便束之高阁。个体意欲及表达进占首位,身后身外一切已微不足道,一切制约都被冠上邪恶的面具。次之,立场的问题变得轻省了,一种压制与受压制的二元对立观念由此产生,只要站在后者即可无往而不利。人们都疏懒于找寻另一种立场,只要是被制宰,自然就好说话,也便于行动聚众。

我本来颇欣赏品特的剧本《真相》(又译《集锦》,The Collection,1961),黎翠珍的广东话译本地道而且传神,Youtube上更有1976年的电视版,由Laurence Olivier、Helen Mirren、Alan Bates、Malcolm McDowell这个无敌阵容主演,供大家免费观赏。但回头再看,在机智慧黠的叙述下面,只不过是真相的重重掩饰,性、语言、关系与场景设定都沦为幌子。品特说过「任何一个叙述至少有二十四个可能的观点,端视你现在立于何处或天气如何而定。」但立于何处自有理据由因,天气阴晴皆有规律秩序。

后来,品特找到自己的位置了,剧本愈发减少,抗议诗与政论愈来愈多。他的剧作的诠释与感受空间也收窄了。得失之间未尝没有一点可惜。但更可惜的是,有人从品特的房间走出来,站在外面大喊天气很冷,一边跺脚摇首,指天骂地,却不想想为何如此,也不听听安静中有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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