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面朝海子，归去尔乔》

面朝海子，归去尔乔

□三皮

海子的诗，种种类类选本，但凡见到，就买下来，后来把三联做的《海子诗全编》也收到了，选本之类就散放到不同地方的不同居所，只在眼目所触时候抽出来胡乱地翻读，是真的读，在没有人的屋子用最大的声音读出来，憋闷的心情总立即舒展开，浑身重又蓄积力量，觉得生命还在，本体还照旧年轻。

至于韦尔乔的画，也是零零星星照单全收，累积一起，尤其喜好炎天的傍晚、寒冬的黄昏取出来，一帧一帧地静览，纷扰及时得以纯净，空灵到仿佛自己亦非人间凡物。所有偶得的意境都将思绪引领到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天地，澹泊冥思，群居怡情。

如今手上这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顶有趣的是将海子与尔乔组合到一起，是为《海子诗歌精品》插图本。一首诗后一张插画，着意细究，反倒生出糊涂，不晓得是诗为图写，抑或是图因诗作。这两个本身并无所识的逝人竟仿佛有着雷同的兴趣、相近的爱好，用不同的表达方式诠释一致的人生，切近的美好。倘若非要找到原委，大约非要用天才这样的字眼来归结这样一种巧合了。

再过一年，海子就离去二十载了，他的一生仅只二十五岁，象一颗年轻的星宿，争分夺秒地燃烧，然后突然爆炸。此后的灿烂只是那些遗作的温暖，是照亮黑暗的“天梯上的夜歌”是响彻云霄的“天堂的夜歌”。

十九年中有太多的人研读那些温暖，追寻那个制造温暖的逝人——他们跑到山海关去拜祭那个寂寞并且孤独的孩子临终时身下的铁轨；读一个孤独的“王”脑浆迸裂鲜血四溅的躯壳边陪伴的书籍：《新旧约全书》、《瓦尔登湖》、《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说选》；他们甚至还不远千里前往安徽的乡村查湾去看这个“物质的短暂情人”那悲伤寡语的双亲……这是一代青年的怀念，他们怀念这个“乡村知识分子”的时候更多怀念那个白衣飘飘的诗歌黄金时代。该书的诗评人谭五昌自然是“他们”中的一员，恐怕也是最死忠的“海粉”之一。

事实上五昌乃在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不信他不明白“诗不可评”的论调，苛刻去看那些点缀在诗篇每页下方的小评，精彩的委实不多，类似于“《XXX》一诗表达了诗人对于爱的孤独的体验”的字句比比皆是，这样的词语一无情感可言，亦无实际意义，至多是对那些精华的一番简单普及吧。问题的关键是，即便凭籍如是的普及，那些没有以心灵去阅读海子的人依旧进入不了那个用生命的灿烂燃烧构筑的诗歌天堂，设若他们足以登堂入室，这般浅显的结论式点评又有何意义？

谭五昌的功绩在点评一项上说狠一些，简直可算微乎其微，他的真正功绩恐怕还是他的爱，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对海子诗歌的爱。要读到最末的后记，才能够明了五昌：本质上他不过是在效仿王一川对中学语文老师者流误读海子进行纠偏。一个意不在建而只在纠的文本我们以品诗的心情去看，大约又是另外一番误读了。

还是结束这样一个沉重的话题，继续回到书上来。到把后记读毕，另外一个疑惑会不请自来，全书的结构是海子的诗、韦尔乔绘画、谭五昌著，诗与画都是切实的，只是著有点不着四六，一来五昌仅只是做着六点五号字体的脚评，二者在他所有的文字中根本不见涉及尔乔的话语。那么将海子与天衣无缝结合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呢，去看版权页会看到责任编辑于奎潮，又看到策划马铃薯兄弟这些人。如果书籍有所谓的生命在，我想一定是这几位给了本书以生命。当然，给本书注入生命的还有曾做出“世界最美的书”《不裁》的设计者南京书衣坊工作室主人朱赢椿，正是他仅只用湖蓝与墨黑二色即做出绝美的装帧。封面的书题之下是尔乔手绘以湖蓝色线条勾画一丽人临风吹萧，略显肃穆的站姿让你想及海子一生歌颂的《四姐妹》：荒凉的山冈上站着四姐妹/所有的风只向她们吹/所有的日子都为她们破碎；封底则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篇上方绘一侧面女子静思，她在想些什么呢？是那面朝大海的房子，还是那每日和亲人通着的书信？

和海子同龄的尔乔也在去年冬天走去了，他的离去和海子的轰轰烈烈不同，他更其安静，波澜不惊，有着一种克制的抒情味道。我看尔乔，横竖看不出一点居心，总随性得让你以为就是自己心血来潮时候的涂鸦，看似散漫，细究下去，却又笔笔来自心灵。

这个以画作诗的天才一生栖居哈尔滨，那大陆最遥远的北国可也正是海子心目中的祖国，他说“祖父死在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将死在在这里”他说这里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

相对安徽而言，海子殒命的山海关已算北国了，尔乔则是比北还北。我不晓得画家可否读过海子读过“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这样一些美丽到忧伤的诗句。我晓得的只是尔乔的画并非专为海子而作，可是在某一点上他们的共鸣成就了这个让我们一度觉得悲伤和绝望的尘世。

必须感谢谭五昌，感谢于奎潮，感谢马铃薯兄弟、朱赢椿以及那些为本书奉献了心血的人，正是他们将美好的事物结合得如此美妙。一如目录页中那细线勾勒、迎面而来的小子，他带来的不只是手中的鲜花，不只是永远孩子一样纯真的海子、永远孩子一样灵动的尔乔，他还带来了背后那灿烂的果树林与漫天的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