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丁元英說:「你是一塊玉,但我不是匠人」。
他又說:「接受你,就接受了一種高度,我沒有這個自信。」
丁元英還說:「也許5年以後你嫌我平庸了,也許有一天你把我掃地出門了……」
這些,都是一個面對具備優秀潛質,卻能淡然處之的女性時,很正常的男性的心理。那些二流的小說中是不會有類似描繪的,他們要麼就是寫男性懦弱的退避,要麼就是突出了男子所謂自信的雄性徵服慾望。
而描寫丁元英這個男子的作家,叫豆豆,是一名女性。
關於豆豆,網絡上至今還在揣測和調查,說法有幾種,似乎都不大可能是真實的她。
至少,從她的作品中,能看出來的就是,她應該是個具備經濟學知識的,當過記者的,對傳統文化下過苦功,愛好並且深入研究過哲學的女性。
所以,當她的《遙遠的救世主》推出後,很是讓讀者喫了一驚。彷佛這不該是一名女性能寫的小說,因為這是一部會思考的作品。
大概,也就是因為她在思考,所以她的小說就必然要承載很多思考的東西,甚至她完全是為了把自己思考所得通過小說嫁接出來,才會構思出丁元英、芮小丹這些人物出來。所以,當生活細節描繪,故事進展的敘述時,小說都顯得有條不紊,引人入勝,可是當豆豆迫不及待地需要人物來講解她思索所得的時候,那些對話就失去了生活化的煙火味道,成了嚼舌的純理論台詞。
也虧得改變為《天道》的電視劇中,扮演丁元英的王志文那麼遛地將這類哲學思考說出來。
(二)
有一次,金爻談到一個問題。
金爻說:在一家公司中,處於最厎層的人,天生就會很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放在弱勢群體的位置。他們面對公司中任何對他們處境有所改變的政策,本能地首先去質疑,並且一心認定「這是公司對他們的又一種剝削」。所以,這些人很容易地不會對公司產生歸屬感,他們只在意自己如何才能從公司中獲得最多的好處,而付出最低的代價……
這個說法,到了《遙遠的救世主》中,成了一種文化屬性的理論。
強勢文化與弱勢文化。
世界的道理和規則是由強勢文化來製定的。
弱勢文化的最大特徵,則是不去按既定規則去做,而是尋求避開或者破壞既定規則,以實現最短時間、最低代價獲取最大利益。他們不肯與其它人在平等機會中、平等空間中、平等地去競爭,因為他們自己已經把自己放在一個弱勢群體地位,他們其實很自卑,他們內心確認自己無法通過正當競爭獲取利益……只不過,他們會為自己的這種行為給予非常得體的理由,讓自己免於負疚。
豆豆最終沒有解決的問題,就是如何脫離弱勢文化的心理。
她讓丁元英也繞在其中。
大談一番世間理論之後,回到問題的開始,還是沒有找到解決之道,依舊不斷在圈子中打轉。
最後,豆豆只好讓丁元英向芮小丹承認:「你活的是自性自在,不昧因果,通俗點說就是平平淡淡才是真。我是想活個明白,還在思索的圈子裏晃悠,離你的境界還差著幾個位格。」
因為文化屬性的東西其實是無解的。需要一代一代超過百年以上的時間才能逐漸變化,而且也要與整個社會的政治經濟掛鉤。那些帶著順其自然心態者,簡單面對卻而又不消極逃避者,才是真正直面這些問題的人。
丁元英躲在古城中參禪也好,跑到五臺山論道也好,他內心的不安穩,他不斷的焦慮和思考,其實質就是什麼都不敢放下。即便是他開玩笑地說讓芮小丹養他,那也是心理的另一面的表現罷了。
最後他評價芮小丹,當生則生,當死則死,真的是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三)
芮小丹的導演老爸永遠不能原諒丁元英在小丹最後訣別的電話中,沒有一句提醒、挽留或者建議的話。
小丹的電話衹是交待了當時看到的情景,丁元英不用提醒也都很明白了:面對四名爆炸搶劫案的悍匪,她是警察,即便是隻身一人,為了民眾的安全與本身職責,也不能逃避。
因此,他衹是聽完電話,聽任小丹掛下電話。沒有一句話。
芮偉峰問小丹的好朋友:「丁元英的話對小丹有沒有影響?」
「有。」
「有多大影響?」
「很大。」
夠了,既然丁元英對芮小丹能有很大影響,那麼,芮偉峰就堅信,丁元英的不負責任,讓女兒選擇了面對死亡的路。
他也堅信,女兒肯定是帶著心靈創傷的痛苦去面對死亡的。
事實上,任何一個常人都會這麼做:即便知道芮小丹肯定會選擇執行公務而死去,也應該把徒勞無功的勸慰的話說出來。
但我們都清楚,在此情此景中,說那些沒有意義的話,除了讓當事者感到憂心之外,其實衹是為了讓自己有一個交代,為了讓自己能在社會輿論中坦然,而不是為了將要死去的人。
豆豆沒有讓丁元英這麼做。她筆下的這個人不是常人。
另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丁元英與芮小丹不是一般人的愛情,兩個人是心靈中交彙在一起的人,彼此把對方看得很高。肖亞文她們欣賞丁元英,卻說不清楚他到底「屬於佛還是屬於魔」,因為她們衹是把他看成雕鐫精美的鏈子,衹有芮小丹看到的是那串鏈子包裹著的玉。而丁元英也把芮小丹看成一塊玉,誰也無法去雕琢的玉。他說芮小丹:「就因為她膽大主意大,所以她的將來不會讓我去打算。」芮小丹那麼依賴著丁元英,可是面對他對未來的佈置,她卻微笑著拒絕了。這是兩個相互欣賞而又不會相互拖累的獨立人格。所以接到小丹電話的時候,丁元英知道兩個人,在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明白明瞭,不必多餘的那些話。
豆豆把男女之間的愛情昇華到了這樣一種相知相契的境界,現實中是否真的有呢?
據說,豆豆「曾經有過」一次婚姻後,一直單身了。
(四)
丁元英在確定芮小丹死亡的消息之後。
聽音樂。
喝工夫茶。
有條不紊。
直至一口鮮血悶在口中,他才確信「他的理性、他的堅強……崩潰了!」
愛情,可以彼此包容,彼此理性面對一切,但也並非永遠如此,否則,又怎麼能成為愛情呢?
(五)
丁元英把基督教成為「窄門」,而喜歡描繪佛教的境界。
五臺山一段寫得挺精彩的。
許多人看的雲山霧罩。
我也一樣。
豆豆在五臺山說了半天禪語,最終還是要借用得道高僧的話來同意她對文化的思考,同意她對佛教的批判。
她讓丁元英指出佛教其實「最終是為給心找個不苦的理由」,所以佛教的種種方便法門就如《金剛經》說的那樣「住福相、住壽相、住果相」,也就是說「著相」了,因此「佛教具有了迷信、宿命、貪執的弱勢文化特徵,已然障蔽佛法。」
這是當今很多人都在討論的話題。
許多學佛者最努力做的就是如她一般,要把「佛教」與「佛法」分別開。認為入了宗教的就是糟粕,應該把佛法獨立出來,變成一種哲學來指導真正的人生。
可以做到嗎?
我很懷疑。
馬克思主義的哲學實施的結果,其實就是變成了一種宗教的模式才最終推向全球。
一行禪師的小說《故道白雲》把釋迦牟尼佛變成一個平易近人的導師。
他也有煩惱。當他的弟子分成派別相互爭論不休的時候,釋迦的選擇是「逃」到象群之中,與頭象同病相憐互相安慰,嘆息眾生「剛強難服」。而佛教的所有戒律規則都是因事而設。《故道白雲》中描寫得很真實,先是有了問題出現,然後釋迦牟尼針對此類問題設定一個規矩,從此就成了戒律。這些,其實都是佛經中已經明明白白寫出來的了,今天的人不看佛經,看的都是宣揚者自己寫的東西,常常就放過了這類故事。
寫這個,衹是說明一下,佛教的最初並非依據宗教來創立的。本身就是一種學說。是釋迦牟尼把他見到的這個客觀世界的現實來告訴人們——就如同我們的科學家一樣,告訴你這個世界的規律是怎樣的,我們要如何按照這種規律生活才能生活得更好。佛把這些道理告訴你,而且告訴你的是本質,是關乎你內心心靈的世界規律。
佛教是為了把佛法傳播流傳下來。
如何才能留住佛法本質呢?
說起來容易啊……
(六)
小說中,最後高僧幫丁元英修改了一首悟道詩:
悟道方知天命
修行務取真經
一生一滅一枯榮
皆有因緣注定
看完這個,我衹能笑笑。
豆豆太愛自己筆下的主人公了。
儘管她為他設下了曾經荒唐的生活痕跡。
儘管她也描繪他的軟弱。
儘管她也描寫他的冷酷無情、焦躁無助。
但其實她還是痛愛地要把他往最佳的位置上推。
為了鋪排丁元英的出場,先繞了一個大彎子,又肖亞文來介紹半天。然後才寫丁的出場,而且不是很出彩的那種出場。
慢慢鋪墊,一直到了第九章,才通過芮小丹的心悅誠服,無可救藥的陷入愛情來凸現丁元英的魅力。
可惜,她卻用了一首雖然不算很臭的《卜算子》來登場……
我們都不是悟了的人。
我們都有缺陷地生活在這個世界。
我們衹是希望找到一個真正能夠欣賞自己的人,或者夥伴。
我們孤獨地,任地球運轉,隨著她在廣闊無垠的宇宙中穿行。
豆豆通過小說來說明她的世界,別人通過小說與她共鳴。
這樣算她找到了欣賞者嗎?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8:02:40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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