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穿过中关村《一个人的废话》

看完小说，突然很想找个人唠唠，哪怕对方只字不说，都是我一个人在倾诉。

太平洋电脑城、北大南门、硅谷、海淀桥、知春里……这些地名在我正式踏入中关村这块地盘之前是一无所闻。

那一年大学毕业，家里出事了。俗话都说家是港湾，那么既然已经确定无处停泊，风浪又有何惧，穿鞋的怕光脚的，我就这样光着脚丫斗胆踏入了这块“宝地”。到北京站接我的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异性网友，人挺实诚，二话没说把自己的单身宿舍让给我，那个宿舍楼大概是建于七十年代末的红砖筒子楼，与大学里最古老的宿舍一个级别，可是因为男女混杂还要自己开火做饭，所以一到傍晚下班高峰，楼道里四溢的油烟味开始堵赛鼻腔，那会儿正是北京最炎热的季节，晚饭后去厕所解手轻易就能撞见只穿了一条裤衩的浴男在水房卖力搓澡。工作一落实就想赶紧给自己找个长久的住处，打听下来，中关村方圆几里的租房价格对我这个试用期工资只有八百块钱的人来说就是天价，网友因为我的打搅已经借宿他哥们那里十来天，我一没付房钱二来没打算做他女朋友，再呆下去光脚也要掉层皮。后来终于在知春路一带找到安身之处，美其名曰还是高档社区，只是每天出门都要埋着头，下班回家若是遇到衣着光鲜的楼上邻居我会故作姿态从正门进去转而再从安全梯走回到我那位于高档社区地底下的小窝。但凡在中关村闯荡过的应该对地下室都不陌生，这待遇比起住小平房的强上很多，那年头警察整天偷袭小平房，单位里的几个刚从河北某地过来的小孩就被逮到过，没有赞助证就是盲流，盲流就要遣散回原籍，而回去的路费是要去昌平筛沙子挣出来的。每每这样的传言流传于我耳边，都会庆幸不已，因为警察从不光顾地下室。地下的世界一样车水马龙活色生香，对门住的是做铝合金门窗生意的东北兄弟俩，隔壁是怀揣出国梦的新东方学子，再挨着的一户白天不关门总是拉个帘子，据说到了晚上经常有不三不四男人来造访……房东很像小说里描写的那个书记，一副北京人高傲自居的表情，看谁谁不入眼，可是收钱的时候比谁都尖嘴猴腮。头一个月领到工资请网友吃饭以示感激，吃完饭拉他去逛达芙妮，他说了一句：“终究当过有钱人！”我只装作没听懂，随后挑了一双正在打折的黑色漆皮皮鞋。

那一年四环还刚刚开始修，挖到我们公司门口的时候生意只能用惨淡形容，如今中关村最堵的一桥原址上给挖开了一个大窟窿，每天上下班都要绕很远，周边像样的小吃店寥寥无几，贪图方便就常去光顾太平洋把角的杭州小笼包，那个地方是假证和毛片昌盛的据点，但凡路过就有人拉你的衣袖，直到有一天终于把我拉下水替朋友去仿一个专科毕业证，结果真的证件被那帮河南人给绑架，赎金是我半个月工资。吃了哑巴亏，咬牙切齿也无用，谁让我早早就穿鞋了呢。后来卖假发票的也越来越多起来，他们倒是不拉扯衣袖，只是口中念念有词，扎在卖假发票的堆里还真有点当活菩萨的感觉。卖毛片那就更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反正每天上班都会遇到很多抱小孩的妇女问你毛片要不要，不论男女老少她们都不放过机会，但凡是肉眼凡身的都是潜在消费者。关于中关村卖毛片的段子每年都有更新，我所知道的已经更新到“只要您一次性购买100片以上，不但8折优惠，而且可以以九十九元九毛九的超级优惠吐血跳楼亏本价购买lenovo牌影碟机一部”，据说现在更新到“我们可以刷卡如果没有卡还支持手机付费，还可以银行按揭，分期支付，另外，我们也提供其他上门服务”……后来管得严了，别说想要买张质量合格的毛片开始变得困难，就连买张盗版碟都要跟着妇女走出几里路远，开始他们在北大南门对面的小楼里租个房子当作据点，总比在露天卖这玩意要安全很多，后来那一带也被清剿，我记得最远一次都走到海淀图书馆前面那片即将拆迁的小平房里了，七绕八弯越走越心凉，总算到了目的地才偷偷摸摸的从床底下拉出一箱子碟来，质量不够格免检了。

很混乱、很疯狂、很底层、很市井，很多曾经在中关村混迹过的人都有类似经历。

小说写得真不错，勾起这么多回想，即便到了今天不知道是何德何可以让我生活在曾经梦寐以求的小日子里幸福得像花儿一样，那段无人分享的经历仍然一经挑起就历历在目。都说快乐不是因为得到的多而是计较的少，那么敦煌一定是快乐的，平凡到一转身扎进人堆里就可能再也找不到了，敦煌、夏小宁、七宝、旷山……这些人曾经活生生的出现在生活中的某个角落里，某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如今他们都在哪里，就这样各自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