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的日子《野兽外壳里的人性之美 /储劲松》

野兽外壳里的人性之美

——读《闪亮的日子》

文 / 储劲松

粗砺的、剽悍的、野性的、血气的，这些是《闪亮的日子》里主要人物冷军、骆子建、张杰、萧南、草包突出的性格特点，也是小说语言和节奏的鲜明特色。在贴有官场、言情、奇幻、历史、财经、军事、励志等五花八门的标签的小说充斥书店和网络的当下，《闪亮的日子》无疑是一个另类。作者把目光投向那些为安分守己的大众所不齿的“混混儿、痞子、小偷、流氓”，打开这一向来不为作家所注意而又潜藏于社会各个角落的群体，把他们的内部豁然揭开给人看。其描摹的细致、生动和深入，一度让我对作者金满的身份和经历产生联想：他难道是其中的一员？

多年前，我十分迷恋舒芜的早期作品《南行记》里那篇后来被谓为经典之作的《山峡中》，里面那几个以偷盗抢掠、杀人放火为业的“剪径客”，不单没有让我感到恐惧或者心生厌恶，反而有某种神秘而模糊的向往。《闪亮的日子》就写作的功力而言，自然与《山峡中》有较大距离，但阅读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我时常感到血脉贲张、激情难抑，只属于青春期的那种盲目的躁狂和冲动，重新被唤醒和激发。被唤醒和激发的不是邪恶之花，而是血性之树，是男子汉的气慨和雄心，是被世俗生活埋藏了的人间大义，更是穿着野兽外壳的人性内核之美。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青春，每一季青春都有被记录的理由。《闪亮的日子》是上世纪80年代年轻人的青春侧记，与后来在商业大潮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相比，那一代人的青春无疑是理想主义的，是热力四射的。理想与空想本来是就是隔壁邻居，热力如果不得到正确的引导和释放也很容易错位成暴力。西哲说：“青春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其实，青春也是寒光闪闪如霜剑一样令人畏惧的东西。冷军、骆子建、张杰这三个青春少年虽然性格桀骜不驯，但本质并不坏，促使他们走上“混、痞”邪道的原因，是他们年少时被“混、痞”欺负，于是他们以暴制暴，从此走上“江湖”不归路。而萧南原是一名优秀的侦察兵，因为在其女友王露被上司猥亵并试图***时予以暴力制止，被逼上“江湖”。更多的混子和痞子，分成几拔儿，以青春的名义相互斗殴、快意恩仇，整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嚣张着青春的野性，迷漫着青春的血气。小说最后一幕，当冷军等人被警察围剿，出乎意料的是，我胸中涌出的情愫不是叫好，而是悲怆和怜惜。

作者以野性之笔写野性之人。这些野性青年不可只以“社会渣滓”一言蔽之，他们身上还有为今日青年所不具备的可贵的“侠风”。他们做了很多坏事，也做了很多为民除害、劫富济贫、惩治邪恶、打击贪腐的好事。尤其在冷军身上，有燕赵壮士之侠骨，有金庸笔下江湖侠客的正直和忠义。有人说，如果冷军生在春秋战国，就是一个荆轲，生在宋代，就是一个武松，我深以为然。然而，以暴制暴毕竟为法不容，他们行侠之始，就注定了他们黑色的结局。所以，书中存在着一个纠缠不清的悖论：是做道德底线以下的所谓好人，还是做伸张正义却为法不容的所谓坏人？那一季狂热的青春少年，为此付出了生命和血的代价。值还是不值，真是三两句话无法说清。小说对此未作评判，作者甚至不曾提出类似问题。结尾处，抓捕正在紧张进行，而小说戛然而止，仿佛数只野狼蓦然消失，留下一大片任由想象的空间。这些都是作者的聪明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