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飞语言轻快活泼,流畅爽快,又带着点儿嚼劲儿,读起来就像坐过山车,刺激好玩。娱乐界的事情,说出来都是好玩的,好笑的,尤其提及明星艳史隐私,略略掩口低语,然后再咧嘴大笑。那种隐私游走在舌根之间,爆裂于他人唇齿之下的痛***是现代人生存方式的一大特点。
谭飞在书里说:“娱乐的真正本质就是让人轻松地生活,让人生活得更有乐趣、更有味道。”此话不假,现如今的人似乎天生具有娱乐八卦的本事,这仿佛已经成了现代人必备的素质之一。二十一世纪新新人类除了会电脑、懂外语、能开车之外,还得会抖料儿说八卦。这料儿自然不是自己的料儿,而是别人的料儿。找明星的绯闻八卦来说事儿是最自然不过的,大家多少有所耳闻,再这么一提及,借翻搅名人的隐私建立彼此的人际亲近关系,倒成了一项必备的人际交往招术。
窥探与满足
谭飞笔下的娱乐圈生态看上去还是比较和谐的,没有血淋淋的真实,没有皮开肉绽的惊悚,他给我们的就是生活的一点乐趣佐料,闲暇之余读读,聊天之际谈谈,依然能让我们觉得生活的阳光还是灿烂的。不过,娱乐圈的鱼龙混杂、乌烟瘴气,除却圈内人,是任何圈外人都知道的。至于有多么乌烟瘴气,人们习惯于撇着嘴、皱着鼻,于咀嚼明星隐私得到***后慨叹一句,而并不会去深究它,毋宁说反思它。管他呢,又不是我自己在这个圈内混,再是乌鸦一般黑也与我无关,我关注它、谈论它,只是想证明这个世界上还有相当一群人比我更光鲜的同时也比我更凄惨。
这就是现代人娱乐八卦心态的本质。窥探不是为了反思,而是加固既成的生活。
娱乐界给我们的娱乐精神体现在两重,一是娱乐事件本身的可笑性和谈资性,它浅显活泼,在唇齿间出没,转眼就烟消云散,不会对我们的人际和生活造成任何影响。那些人和那些事离我们的现实又近又远,近到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唾手可得的谈资,远到任凭那边是人仰马翻、天崩地裂,我的生活依然照旧,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而另一重,则是体现在更为深刻的一种分裂心理的满足。以我尚算纯洁天真的心灵去假想,善良的人还是有的,虽然很少。这类人心怀天下、悲悯人世,他人的痛即是自己的痛。如果这世上真有这么善良纯真到晶莹剔透的人存在的话,他一定是短命的,因那娱乐圈的弱肉强食、繁复无常必定让他痛不欲生。因此,从逻辑上来推论,这样善良的人是不存在的,多数人都在心底里具有分裂的心理特征,一面对世间的悲欢离合唏嘘慨叹,同情心泛滥到随时可以掬一捧泪,一面又会因自己与险恶擦肩而过而暗自庆幸,且当看到别人不幸中招、背负苦难时,这种庆幸便相对应地升华为一种幸福感。这种幸福感的诞生伴随着人性中带着点儿邪恶的隐密性而满足感成倍增加。
而娱乐圈的生态环境恰似一场时刻都在涌动的生命盛宴,奢华和低俗、高尚和龌龊、闪耀和颓败轮番上演。我们的窥探的目的仅此一个:看看那些华美衣袍上的虱子,我们便可以看不见自己身上的虱子了。
看,多么可怕的心理。我们的幸福感都是建立在他人承受着剧痛的基础上的。那些听闻周慧敏和倪震要分手的人中或许真有扼腕叹息的:金童玉女的二十年感情就这样毁于一夕。但这条消息同样也会让有些人暗爽:明星的生活尚且如此,我等生活的不幸实不算不幸。明星那边厢越是鸡飞狗跳,俗世这边厢的生活愈是过得踏实。
完美的撕裂与存在感
娱乐新闻中的主角是真实存在的,但又是虚幻的,他们离我们的现实生活那么遥远,也因此有了笑骂评批的自由。也许没有多少人喜欢看严肃新闻,但是绝大多数人却都擅长追随娱乐和八卦,明星的浮华生活、光鲜外表是年轻人对生活水平和品位高下进行界定的风向标。
那些宏大叙事、正经严肃的话题一般人不愿触碰也不敢轻易触碰,而八卦消息则是连低俗之人都可以借用以标榜和裱糊自己的最佳材料。借由娱乐八卦之点评,可以提升自己的道德高度,从格式塔心理学角度来看,也许一个并不高尚、并不优秀的人在用那些看起来冠冕堂皇的道德教条批评他人时,他从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完美。他横眉怒指阿娇的道貌岸然,唾沫横飞地批判张柏芝的堕落和滥交,而在经过路灯下的站街女郎身旁时,目光却能自然而流畅地将三围打量一遍。但是你不能排除这个人是一名公务员,或是一所高校的教师。他在撕裂他人的同时,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尽管这种存在感浊重得有点儿令人窒息。
美国社会学芝加哥学派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提出的社会角色理论,其主要论点是,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以一定的社会角色为目标的,只要是社会成员,都会承担某种社会角色。当一个人具备了充当某种角色的条件,去担任这一角色,并按这一角色所要求的行为规范去活动时,这就是社会角色的扮演。然而一个人的社会角色是多重的,在不同的时空下存在着角色的变换。只是这一点往往只能作为一般人对自己的应允,而对他人的禁行。即是说,我们可以允许自己是同时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慈祥的父亲或者一个好色的男人,但是却无法容忍一个清纯女星居然有多个***。同样的,当我们将某个明星贴上负面背景的标签时,也刻薄而残忍地不允许其将该标签撤下来。
随着冯小刚的新片《非诚勿扰》的热映,舒淇又火了,评论同样汹涌如潮,人们又开始翻检她的过往,翻出她那一句著名的话:我要把脱掉的衣服一件件穿回来。大量的评论都在质疑:舒淇真的能够把脱掉的衣服一件件又穿回来吗?语气的轻蔑和鄙薄,评点的轻率和恣意,完全不在乎其对象是一个人,仿佛是手中把玩的一件玩物。这些评论中暴露出的一个心态是,我们不允许你与过去断根,亦不允许你获得新生,我们就要让你在过往和重生中纠葛、挣扎,让你的涅磐变成一场自焚,保持这场蜕变的戏剧性,撕裂一切完美的可能性,以成全我们的存在感。
娱乐圈的众生相历来少不了好事的旁观者参与。
文化的滑稽戏
尼尔·波兹曼在著名的《娱乐至死》中说,有两种方法可以让精神文化枯萎,一是奥威尔的——文化成为一种监狱,另一则是赫胥黎的——文化成为一场滑稽戏。
娱乐化的风暴随着电视、电脑等多媒体的普及,成了一场席卷全球的文化变异运动。波兹曼在上面一书中曾经严厉地指出,不要以为电视是印刷媒介的延伸,它顶多只能是电报和摄影术的结合。15世纪的印刷术走到今天,面临着被电视等视觉媒介取代的风险,然而面临着最大风险的并不是这项技术,而是人们的思维、文化乃至价值观。随着厚重的书卷离去的是人们掩卷遐思的深沉以及对人生终极问题的哲学式探讨,取而代之的是电视媒介五彩斑斓、声色并茂的轻逸消遣。仔细看看便可以发现,严肃新闻越来越少,而娱乐之风、滑稽之气却四散弥漫,连严肃新闻的播报都或多或少带着点儿娱乐消遣的意味。
这是一种文化变异的过程,人们在娱乐间沉沦,所有厚重的、逻辑的、严肃的思考统统被摒弃,不再害怕奥威尔式的预言,但是却丝毫不重视赫胥黎的预言是否在逐渐成为真实。搞笑、娱乐、八卦,把这个世界打造成一副天天都在过圣诞的快乐景象,我们不需要深思,我们只需要可乐似的短暂又刺激的欢愉。连饭岛爱在圣诞节前的自杀也带着点儿戏谑的味道,尽管有许多人缅怀她,可是这种缅怀中并无深刻,亦无反思:
“有的人活着,他却死了。有的人死了,却永远活在人们的硬盘中。”
作为一代AV女优,她所承载的道德的、名誉的、文化的、女性的、身体的等等一切苦难并未被提及,娱乐化屏蔽了可能的黑暗和深刻,让我们错失了反省的时机。是人们都愚蠢到了无法用身心去思考的地步,还是人们都聪明到了不敢打开人性的黑匣以直面呢?
这个世界不是人人都喜欢娱乐八卦,但人人都离不开娱乐八卦。我们的明天似乎充斥着娱乐八卦的泡沫,是走向新生还是走向灭亡,真不敢去想,只是仍以一颗天真且弱智的心去希望,赫胥黎的担忧不要变成真实。
2009-1-1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7:56:35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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