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的时候,从我家窗口望出去,残败花园的枯草堆上总卧着一只悄无声息的猫。那只猫长着黑白相间的毛,眸子淡黄色,身形瘦弱,整一付被世界遗弃的落魄模样。许多时候,我望着它,它也望着我。我背过身去,它便漫不经心地也让目光转移方向。说实话,我很少在意这个孤独的存在,即使内心有短暂的念头闪过,也无非是,哦,这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吧?
昨天开始读莱辛的《特别的猫》,不知为什么,读了没几页,就开始惶惶不安,眼睛四处寻找那只流浪猫的身影。夏天的花园已经生机勃勃。石榴花还未凋谢,栀子花紧接着又开放了。渐渐长高的泡桐树的叶子宽大肥嫩,被微风吹拂时,一下一下扑打我家淡蓝色的纱窗。那只猫呢?它在哪里?
说来奇怪,此刻,对于一只猫的理解,我似乎已经比以前丰富许多。如果再让我跟一只懒散匍匐在草堆里的瘦猫四目对望,内心冒出的念头可能就不至于象当初那般贫乏和单一,相反,我会充满好奇:它是公猫还是母猫?它是家猫还是野猫?它是国王还是平民?它是骄横跋扈还是低调平和?它的地位?它的习惯?它的子女?它的主人?
莱辛似乎已经不再是写《另外那个女人》的莱辛。豢养宠物猫的她细腻、母性,又稍带着一位宠物主人的俏皮。但她分明又是我原先熟悉的那个莱辛。练达、冷静、固执、坚硬,同时对大自然的法则无限敬畏和尊重,正如她尊重每一个独立的自我(而许多人总是把这一点理解为莱辛强悍的女权倾向)。
她可以果断拿起点二二来福枪,瞄准野猫,在兄弟们都不在家的情况下;她会在灰***坚持不吃罐头食品的时候,坚决不作妥协——顺应对方意愿改吃龙虾汤和鸡肉(最后,顽固双方僵持不下,只好各退一步,以绞牛肉达成协议。);当黑猫生病,莱辛更是拿出她性格中十二分的沉静和柔韧悉心照料,正如她自己所言,“黑猫想要死去的意志和我要她活下来的意志,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争”。当然,这场战争,赢者是莱辛。她终于强行把黑猫从鬼门关拉回。而“战争”中固执的莱辛与写《另外那个女人》的莱辛又最为契合,在她身上,几乎可以看到坚强的柔斯(《另外那个女人》女主人公)的影子。
又要发挥自以为是的想象了。尽管见过莱辛照片,无论年轻,中年,还是老年。但我的想象中,依然固执保存着一个中年莱辛的形象。我想,莱辛最常态的打扮应该象盘起长发的简-奥斯汀(电影《成为简-奥斯汀》女主角安妮•海瑟薇),当然,用不着那么漂亮。她可以穿一条过膝长袖连衣裙,外面套白色围兜(她的生活境遇应该离中产还有一些距离),衣着朴素,整洁。个性是坚定的,目标明确,思维明晰,象一位做事极有分寸、态度平和的农庄女主人。
如果一定要举个例子,那么就是处事冷静,沉稳,性格坚强的佩里冈夫人(《法兰西组曲》)那样的,“重负从来都不会把她的脊柱压弯”。尽管两者属于完全不同的阶级,佩里冈夫人是大资产阶级家庭主妇,莱辛是贫民阶层,她曾经参加共产党。
有趣的是,莱辛家的两只猫,灰猫和黑猫,个性迥异,特别象两个处事风格完全不同的女人。灰猫美貌,张扬,虚荣,骄横跋扈。是外表决定性格,肤浅女人的典型。黑猫谦和、柔顺、固执、低调、颇有心计,又特别象那种能屈能伸、卧薪尝胆型的女人。她们共处一室,互相争宠,多么象大户人家懦弱男人的两房媳妇。我看到一半时,心想,会不会出现许多电视剧播滥了的结局:黑猫受尽压迫后终于扬眉吐气。还好,最后并非如此。
说到底,等看完《特别的猫》(目前还没看完呢,有一点想法就迫不及待开写了:)),对莱辛的理解可能会更加饱满、精确。至少,现在我知道,莱辛是一个善于生活的人,是情感细腻的人,是善于捕捉生命中的细小乐趣的人。因为她知道,过了某个特定年龄,生活中不会再遇到任何新的人,新的动物,新的梦境,新的面孔或是新的事物。也就是说,到了一定年龄,我们只有守着单调陈旧的生活和回忆度日了吧。那时候,如果还能有两只猫咪的影子清晰掠过已经开始混沌的思绪,即使只带来那么一点微薄生趣,也是十分幸运的事。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7:52:08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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