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的马往前奔去,马蹄踢起柔软的沙土。
那匹马跳跃数次,忽然发狂的发力急奔。
海德公园四周的游人已浙渐向我们这一角聚来。
现在居然始料未及的翻了身,也属异数。
盼咪有她自己的世界,人生在世,各有命运不同
到今天,我们结婚近二十年,还是恩爱如初,奈何。生活一直宁静。直到这次意外。
人家以干金之体,替我们女儿挡了一场灾难,如今伤势不明,我们想托贵公司替我们联络,务求把这只耳环送了回去。
我捧着一大把花进门坐下,平时倒觉得自己顶风流潇洒、此刻忽然自惭形秽、这宋某有一股形容不出的雍容。
不知为什么,我对他兄弟俩非常热诚,很想亲近他们,与他们做个朋友。因此搔耳抓头,欢喜不已。
当然漂亮,而且很高贵;舍己为人是最高贵的。
赛尔斯民族有无可能到过北极?
“北极——或有可能,赛尔斯族的历史非常含糊复杂,公元前约三七五年,赛尔斯族侵略过爱尔兰,留下文物。若果有证据证实他们到过冰岛或北极,理论成立的话,那倒是新发现。”
季兄真是爽快人,可以交朋友。
说来无益,我没有为国家做什么,最低限度。我得承认我的国家,我不知道这对国家有什么好处,下意识我不舍得放弃国籍。
他们一家人很神秘,我感到他们对我也已经够友善,不能事事叫人坦白。
你尽把自己的事告诉别人,等于逼别人做同等的坦白,很不公平。
“高贵”这个形容词,加在他们身上是贴切的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愁来无益,我们只好看开点。男人天性比女人略为宽阔,于事无补的时候多想无益。
这么一个大男人,忽然为一个幼儿温柔起来,我与瑞芳都会心微笑。
这时才显出瑞芳是个大家闺秀,见惯大场面,纵有意外,也不致失措。
他给我第一个印象便是苍白儒雅,我们都知道“玉树临风”这四个字,但见过宋医生,才懂得这句成语真正的意义。他的手比常人略凉,手指纤长,左手无名指上戴只最普通的白金婚戒,俊雅难以形容。很平和很清晰的声音回答她,但是声线非常的低,非得留心聆听不可。
界上数亿万人,命运各一不同,有些人仿佛很幸运,有些人仿佛很凄惨,实则上每一个生命都有内心世界,谁幸谁不幸,非常的难下论定,庄子说过: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以我们的眼光,当然觉得令媛是个可怜的低能儿童,可是实则上她有她的世界,她有她的生活方式,我们实在不必过分哀伤,季太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的意思是,手术如果成功,不必激喜,手术如果失败,也不必失望。季先生是位作家,阅读范围一定广泛,以他观点来说,他或许会同情文盲的生活单调空白,可是据我所知,文盲中快乐的人也非常多。智者多劳,知识往往增加烦恼。上帝给我们多少,我们就应当满足多少。
他说得是这么温柔这么通达,我忽然联想到得道高僧演说四大皆空的故事。
说到最后,声音底下颇有凄苦之意,仿佛是说人生在世也不过匆匆数十年,生为什么便是什么,不必过分强求,又仿佛说人生在世,身不由主,身分如他这么矜贵,也未必得到快乐。
明白是明白的,但要真的做到处之泰然,我不能够。
什么都不理。信心十足,精神多么愉快。
我与瑞芳一向自视很高,可是我们对着宋二的时候.忽然渺小起来,宋家每—个人都有种特别的魅力。叫旁人忍不住心服口服地听从他们。据说成功的政治家.往往需要这样的神采。
宋二笑着跟我说:“难得季兄对我们如此信任。这么大的事都放心交予我们。”我沉吟一会儿,“也不是。我平时也是个非常多疑的人,不然在纽约混不了十五年。也许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也许是我尊崇你们,不知道为什么。”宋二说:“我们也有同感,不然不会这么关心盼眯。他乡遇故知,季兄,不亦乐乎。”
真是的,人家是中国人,我也是中国人,我还老以为我在光宗耀祖呢,谁知与人相比,不过是个江湖卖假药的郎中,真是羞愧。
吸进一口新鲜空气,叠着手仰看天空,始终弄不清楚宋家的来龙去脉。不过做朋友何必查根问底,人家这样厚待我们,难道还不够交情?
林语堂的《汉语词典》
盼妮不出声,两颊红粉粉,一副兴奋的样子,情窦初开,少女情怀毕露。
我妒忌。以往我女儿最崇拜的人是我,现在我一点地位也没有了。
檀香翡翠屏风
我一看到宋榭珊的脸,便呆在那里,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见她脸色苍白,若有病容,脸上无半点血色,更显得清雅绝俗,姿容秀丽无比,世人常以美若天仙四字形容女子之美,天仙究竟如何美法。谁也不知,此时一见宋榭珊,我心头不禁涌出“美若天仙”这四个字来。她肌肤晶莹如玉,周身犹如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幻似真,实非尘世中人。
她面前有一个小型舞台,马可站在舞台上,打扮成小丑样子,做着哑剧的手势,在肩膀上、腋下、背后,不停地变出一只只白鸽,神乎其技,看得我们眼花缭乱。小盼眯猛笑,拍起小手。只见马可把白鸽无穷无尽的变出来,挥上天空,任由它们自由的飞走,甚至是扭扭身子,或是捏一下手指,都有白鸽随时出现。
我从没听过更美的绰号。
这一番话我怔怔的听在耳中,尽管日头温暖的照在身上,我双脚却似踏在云中。
“这件事太重要,牵涉太广,恕我不能从命,我不是不懂得好歹,我是个胸无大志的小人。”
她穿着一双绣花鞋,一袭深色丝旗袍,头发盘在颈后。那件旗袍有点长,垂在小腿,随着步伐飘动,她的脚步没有一丝声息,只看见幽暗的光线落在丝衣服上,闪烁出她的身型,雪白的后颈,雪白的手腕。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古代的书生不介意女鬼入梦,这样寂然、凄艳的鬼,温柔平和地提出她的低微要求。叫人怎么拒绝呢。
干革命的事业并不适合我,基本上我是一等良民,懦弱的好人,外界的大事对我没有切肤之痛,事情如果不临到我头上,得过且过
我想到我做过的梦,宋榭珊满身血污的转头向着我笑,两颊晶莹如玉,我惊怖之余魇醒,醒了却有无限留恋。
她的长发散在碧绿的水面上,犹如洛神。我狂喜地蹲在岸上与她攀谈。她长日处于深闺,对世事一窍不通,非常天真。
在瑰丽的极光变幻之下,我略觉平静。生命短促,而我惟一爱慕的人远不可触。
飘渺跟随着她
不能自己地羡慕这个孩子,她没有思想,少有烦恼,生存完全是享乐,比我们幸福何止千百倍。
生命再无意义,只想再看世界最后一面。然后回到静寂和平的冰火岛,爬上峻峭的冰峰,在大雪迷茫中结束一切。
我悲哀惋惜地想,完了,我的孩子完了,心如被无形的手摘去似的。
你与他在一起,不会有幸福,最平凡的生活才是最快乐的生活,他要你记念他,你记得他便可以了。
院子景色如旧,绿茵青草地,四季不谢的风信子花,巍峨的文艺复兴建筑。约翰带我走过光鉴的拼花木地板,两人的脚步敲响,宽阔的走廊一旁长长的镶着水晶镜子,另一边窗外是亭台湖泊。
马可说,他没有朋友,他没想到的是,我也没有朋友,我只是想念你们。
自从伤愈以后,我的喜怒哀乐完全失去控制,我不住的说话,心中藏不住东西。
她抬起寒星般的眼睛,眼神的转变引起宝光流动。这是一双令人乐意为她泥足深陷、赴汤蹈火的眼睛。我转过头去,不敢逼视。我踱到窗前,院子外一片花海,都是白色风信子。
我应该离开这里,这个地方像太虚幻境,美女的语声,浓例的花香,一切都这么困惑,迟了恐怕脱不了身,这是一个陷阱,看上去与现实无关,其实我知道他们的阴谋。离开,但是我开不了口,内心底层,我非常想留下来,在这里,一切都是现成的,我并没有什么奢望,就为他们整理资料,与榭珊说说话,一辈子是很短暂的事,何必再离开这里投入纷争的世界
我的眼光是凡人的眼光,我永远不会明白。
太美丽的东西往往带一种妖魔气氛,见不到她,也是好事。
我无时无刻的想着榭珊的一举一动与她谜样的身世,我对她全无亵渎之意,但心中无法将她的影子排除。
我不信江郎才尽,我已经失去工作的热忱,我只想陪风信子说话终老,不问世事。
榭珊道谢,她说:“真羡慕你们的家。”语气是由衷的。
盼妮夹菜给榭珊,“宋太太,多吃点,家常小菜,不成敬意。”真多亏了这个女儿,她的天真热诚缓和了气氛。
凡事决定以后,困难已经克服,榭珊现在只需躲避宋家的追踪。
她站在偏厅的门边,光线在她背后透过,为她的头发镶上一道金沿,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许多。
她的脸晶莹光辉、看得多一刻都会晕眩。我在想“美人如玉”这句话。
少堂,我们不管别人的家事,为朋友出力,担关系,都是可以的,但我们没有私心。
“瑞芳,你是威尔斯理的高材生,你不会跟我大吵大闹,我今天很累。”“你看,女子无才便是德,念过几年大学.便有知识的负担,连吵都不能吵。”
“别那么讲,”我说,“我也很痛苦。”“你的痛苦是怀疑宋榭珊这个梦的可靠性,与我们没有关系,你不再爱我们了。”
我明白,少堂,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当你再回头的时候,我不会在这里等你。
这次你为我到香港来,我很感激,我们之间已经无可挽救,我为你找到新生活而高兴,我会尽快与你办离婚手续。
文武庙、古玩店、长生店都在一条街上,棺木就摆在米店隔壁,楼下的住户尚用木栅门,厅内漆黑,偶然飘出花布的帘子,也像一个梦,不合时代节拍。
就是那么简单,原本我可以立刻跟瑞芳离开客西马尼院,永远不再与他们发生关系,但我爱上了她,又以为她也爱上了我。
你以为他是为孩子的事气愤?并不是,他以为你离开宋家明是为了他!所以现在不甘心,我们何必为这个小人而改变计划?
“你以为自暴自弃就可以赎罪?”我那经理人忽然插嘴,“季少堂,你自疚,是以你找藉口沉沦,是不是?”
雨下得更急,我的酒仿佛醒了,仰起头,看见无限无极的雨丝落下来,落下来,我拉拉衣襟,踯躅着走到街上。我大笑起来,笑很久,忽然觉得无限辛酸,眼泪默默淌下来,榭珊,我念着她的名字,哭得非常畅快,一路向美人鱼酒吧走过去,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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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信子,它的花语是“只要点燃生命之火便可同享丰盛人生”。
所以,只要绚烂一场,哪怕只是黄粱一梦也甘心吗?
遥远的星辰,有时也会给人近在咫尺的感觉。
宝光流动的诱惑。同是凡人,谁个抵御的住呢?
义无反顾地踏上百尺危楼。
接近地面的那一刻,可曾清醒?
所有的一切,不过梦一场。
皆如梦,何曾共,可怜孤如钗头凤。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7:51:49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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