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有否为一段不可弥补的感情伤过心,已不可考,亦无人敢问,也许肯定有吧,如没有深爱过,怎么会有那么惘怅的神情。
如心想,如此凑巧,可见有缘,且看看他有何事。
这本是只冰裂纹仿哥窑瓶,约于光绪晚期制成,不算名贵,由于谐音碎与岁,瓶与平,暗藏岁岁平安吉语,故受收藏者欢迎,它随时可以找得到。
那黎氏抬起头,一脸恳切,刹那间他的面孔奇幻地变得非常年轻,神情像一个少年为恋慕意中人而充满纠缠之意。但随即他又恢复本来姿态,低下头,无限苍茫。
如何保护易碎之物?“我家不置任何瓷器,没有易碎之物,也就不用担心它们会打碎。”
如心穿着件米色真丝宽袍,笑容可掬,冰肌无汗
真是个怪人。打烂了瓶子,却把碎片小心翼翼收着,日后,央人修补,又自欺说同从前一样。
“你呢,你有无侥幸想法?”
“绝对没有。”
“那好,”姑婆颔首,“那你就不会失望。”
不过周如心有时会觉得寂寞。
整个秋天,每日上午她都在后堂练画流云八蝙等图案,以便修补花纹时得心应手,在瓷器上鸳鸯代表爱情、蝙蝠代表神祉、蕉果与童子是招子、鹰与猴是英雄有后、帆船是成功、竹是君子、八仙是长寿,还有,除出长寿、平安、多子,功名也是传统社会重视的一环,鸡与鸡冠花便隐喻官上加官。
其实店里备有咖啡,可是姑婆想喝对街的咖啡,又何妨跑一趟,如心就是这一点善解人意。
店里还有很多吃团年饭的客人,世上总有寂寞的人。
黎先生思想矛盾,进退两难,既然深觉人生不过是幻觉,如何又犯了爱红的毛病,红色是多么世俗,何等浮夸,且一下子就褪了颜色,故有每到红处便成灰一语,可是他偏偏把游艇命名大红。
正值春季,那岛上花木种类繁多,古木参天,灌木丛中,露出繁花似锦的消息来,一条红砖路沿山坡上去,走十五分钟即看到一幢平房,外型朴素。累累的紫藤一串串自大门旁边的架子上悬垂下来,香气扑鼻,蜂鸟忙着吸食花蜜,沿窗种着白玫瑰,花苞把枝叶坠得低头。门内又是另外一个世界,客厅宽敞无比,地上铺着方砖,一直延伸到露台,自长窗看出去,是一望无际蔚蓝色的太平洋。一路上花果树密种满道旁,樱花瓣纷纷随风滑落,如心满身都是落花。
真是世外桃源,又不虞与外界脱节。
如心仍对着阳光的眼,想看清诸人的面孔而不得要领,正在这时候,有人高声叫周小姐。
“谁?”
“有人找如心,我们且避一避。”
如心急了,“喂,大家等一等。”
就在这个时候,她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躺在床上,红日炎炎,适才情景,不过是南柯一梦,有人正在敲她房门,叫她周小姐。
站在桥中央,她可以看池水中她自己的倒影。忽然水中激起涟漪,原来是小小青蛙跳跃。
闪电已经来了,雷光霍霍,四周亮起来,好像一盏探照灯在搜索什么似的。怪不得华人传说行雷闪电是天兵天将来揪罪人出去惩罚,果真有这个味道。然后霹雳追随而至,呼啦啦啦连绵不尽,如心不禁掩上双耳。
雨渐渐停了,繁花被雨打得垂下了头,又是另一番风景
如心取过一只棉纱手套,抹去锈水,又抹了抹盒盖,黑锈立去,盖面出现了极细致的花纹。如心端过椅子坐下,把银盒擦得干干净净。
如心这时发觉伴侣毋需外貌英俊,才高八斗,或者志趣相同,只要他能逗她开心,已经足够。
麦女士,这样吧,我问,你答,好不好?
麦女士颔首,“你嫌我唠叨。”
“不,我怕你说漏了我想知道的消息。”
麦见珍松口气,“那么,我可以把我的事从头说一说了。”
“不,”如心连忙阻止她,“不用了,我暂时只想听那么多。”
“这一说,三天三夜都不够,况且,麦女士并不知道事情的关键,重要的事在她走了之后才发生,她扮演的角色只不过是黎子中的爱慕者,她对苗红非常有偏见。”
八点多了,天空尚未黑透,银紫色晚霞布满整个天际,那颜色艳丽得不似真的。不知是谁说的,人若经过田野,而对紫色视若无睹,上帝会动怒。
夜里,如心做梦了,她看见自己从床上起来,凭窗眺望,只见异乡之月如银盘般灿烂,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这等景色,简直可用风情万种四字来作形容。
如心虽然年轻,但自小姿势一如大人,早睡早起,举止端庄,生活正常,从未试过晚上出去玩,不由得心动。
“我始终觉得,人是群居动物,我们享受朋友作伴。”
他沉下了脸,不知自几时开始,他再尽力,也不能取悦于她。渐渐,他因失望而失却耐心。
她脸色转为煞白,踉跄地后退几步,喘息起来,呼吸艰难,双手捉着喉咙,倒地挣扎。
有若干细节,无端跃进脑海,根本不知从何而来,却又合情合理。
“你许什么愿望?”
“大家都健康快乐。”
“那么基本?”
“因为什么都有了,所以特别珍惜这两样。”
深红色地毯,枣红丝绒座位,大红墙纸,水晶灯处处,帘子拉开,一张袖珍银幕露出来。
上醉人花香使她巴不得去寻个好梦。
她打开窗户,听到沙沙的浪声。
而夏季稠密的橡树叶在风中总是像翻来覆去地复述某些故事。
在这个叫衣露申的岛上,人的遐思可以无限量伸展出去,走到想象力的尽头。
如心伏在客床上睡着了。
耳畔全是絮絮语声。
谁,谁在说话,谁在议论纷纷?
朦胧中过来的人好像是姑婆。
她笑道:“怎么就丢下缘缘斋不理了,年轻人没长心。”
不,不——
“一百年也就轻易过去了,你要珍惜每一天每个人。”
“是是是。”
“姑婆十分挂念你。”
如心落下泪来,“我也是,我也是。”
“你很聪明,很会做人,姑婆相当放心,你与家人比从前更为亲密,这是进步了。”
如心哽咽地想说话,只是力不从心。
“你别尽忙别人的事,而耽误了自己,姑婆有你,你又有谁?”
如心忽然破涕而笑,姑婆就是姑婆,到底是老派人,净担心这些事。
姑婆叹息一声,“孩子就是孩子,一丁点至今,淘气不改。”
“姑婆,姑婆。”
脚步声渐渐远去。 如心想起当年姑婆把幼小的她领回家去养的情形。
她没有出卖丈夫,她只是不爱他,故与他分手,维持二人最低限度的尊严。
它朝吾体也相同,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一个人可以用的钱其实有限,洋房、汽车、珠宝、古玩、飞机、大炮、航空母舰,虽然各有各的好处,但是人吃的不外是鲍参翅肚,睡的只是一张床,享受有一个顶点,到了那个程度,世上再也没有更好的东西。
“不喜欢做的事而勉强去做,即违反原则。”
“我比较幸运,不过,最要紧的是,我对生活要求甚低,所以可以悠游地过日子。”
年轻的她哭所有不能成为眷属的有情人,又哭所有原本相爱却又错失时机的情侣。
“这好似不大科学。”
吕教授说:“地球绕着太阳转是事实,可是当初公布这个理论的哥白尼却因此被当作巫师那样烧死。”
许仲智不出声。
“至少我们现在已经学会对一切现象存疑,然后求证,绝不固执。”
一定如此,事到如今,如何还能客观
动辄放弃一切,将来那庞大的牺牲必定带给对方无限压力。
他与她都是凡人,真有什么大事,他救不了她,她也无力背他,不过这还是太平盛世,她只想在忙碌一整天之后好好淋个浴,坐在沙发上,一搭没一搭地与他闲话家常。
“越是大人物,越是随和。”
如心连忙站起来欠欠身,“我是由衷的。”
如心注意到他其实的确有话要说,他拿起杯子,喝一口茶,停了下来。
如心耐心等他开口。
是这一点耐心感动了所有老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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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就这样结束。
意料之外的平淡,原以为还有什么曲折离奇的过往有待发掘。
可是生活的本质,其实原就是隐忍内敛。哪怕内里惊心动魄,面上亦是波澜不惊。错过时机,便一生相错。
今天读了仓央嘉措的《问佛》,佛性与欲望同时闪动,却也因此倍加真实感人。“多情曾虑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我问佛:为何不给所有女子闭月羞花的容颜
佛曰:那只是昙花的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 没有什么美可以抵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 我把它赐给每一个女子 可有人让它蒙上了灰
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 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我问佛:如何让人们的心不再感到孤独?
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 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 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 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 别问是劫是缘
我问佛:如何才能如你般睿智?
佛曰: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 我也曾如你般天真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7:47:08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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