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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的逃亡《作者讲述的家族逃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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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7:4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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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1934年的逃亡》与其说是在述说故事,毋宁说是作者讲述的家族逃亡史。尽管小说里苏童一再说:“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我不是苏童”,但至少得说是苏童辈想象抑或是依恋的家族历史。

历史的发生地是长满枫杨树的村庄——枫杨树村,苏童故事里惯常出现的理想国。这里无灯红酒绿与纸醉金迷,焦渴的土地上收获有限的粮食,却又被敛财的地主夺去大半。1934年的枫杨树村又被风一样的瘟疫漫罩,但艰苦的历史并未震慑住枫杨树人的生存强力。也许正是天灾人祸,人类的繁殖正被冲动和情欲演绎得多彩而丰实:饱食的地主在黑砖楼里架起日本产的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窥视农田里分娩的农夫,没有爱情只有情欲的丈夫一样能让丑陋的妻子怀上八个孩子,蒋氏的乳液竟能毒死一条健壮的狗... ...

苏童对于家史的述说近乎血腥,但字里行间分明透露出对这段历史的依偎与眷恋,以至环子腹中婴儿的夭折竟让他感到使故事缺了不少精彩的传奇。

家史的述说一“逃亡”为线索。首先牵引这条大链的祖父陈宝年。或许是贫瘠与枫杨树村的风潮使村上男人的胃咕咕成饥,他们不比女人,有着原始的母性和恋家情结,当祖父陈宝年在和刚过门的祖母蒋氏睡足七个晚上的时候,饥饿的男人终于从这只生长枫杨树的村上逃亡了,当逃亡的道路也就是小说中的那条黄泥大道被踩出时,一百三十九个枫杨树村的男人已逃离家乡,他们穿过长江去城里觅食了。女人们根本抓不住他们的脚步,甚至用女人最能迷惑男人的诱惑。黄泥大道上近于疯狂的女人大声对着他的男人喊叫:“到城里谁给你做饭谁给你洗衣谁给你操”,但这仍未能留住他,丈夫终于在一阵困兽般的咆哮声中用赚钱的竹刀砍杀了阻碍他逃亡的妻子,然后像被鬼追一样逃离了枫杨树故乡。

实际上苏童祖辈的逃亡刚刚开始,从此,城里的祖父和家乡的祖母各自用自己的生活装点自己的历史过程。

祖母蒋氏的丈夫即小说中“我”的祖父逃离后肯定有不止一次回到风杨树村,不然他不会是丑陋的妻子怀上另外七个孩子。但祖父陈宝年的理想并不在枫杨树村,而是在他能赚钱饱食又能使其欲望得以发泄的城市。在那里他不必忍受皮肤黑松形体如鹤的大脚妻子,又有朋友相聚,取道置钱,酒足饭饱之余还有玲珑小巧妩媚动人的城市女子环子可与之媾和。于是他除了回家生孩子,在没有回家的理由,他甚至忘记了乡中的妻子养着八个孩子,自己却没有一分钱捎回。

我也许不是一个忠实的叙事者,而过多地添加了自己的主观愿望,但我并没有指责小说中的祖父,因为小说苏童并未褒贬他的祖辈,他甚至还尽在快乐里,他为有这样一位传奇而富于生命力的祖父而感到荣耀。

家中的祖母却与荣耀无缘,她甚至不敢允诺给大儿子狗崽买一双新胶鞋——这个农村少年的全部寄托于想象,却只能鼓励他去拾狗粪。这样一年下来,他就能获得一双胶鞋。于是狗崽有了希望,他愿意赤脚去拾一年的狗粪。

但是,狗粪远不及童男***新鲜的***珍贵。于是苏童安排了“我”的伯父狗崽用童男***换取胶鞋的离奇故事。陈文治——枫杨树村的地主,不但敛收乡中土地上的收获,而且对男童所产的精魂有着无以名状的欲望,他掌上的白玉瓷罐大概是他一生的希冀与守候,为了能满载,他甚至诱惑身上还散发着狗粪味的拾粪少年。在地主家的暗窖里,狗崽失身换取了一双新胶鞋。

故事发展到这里,我明确的得出一个公式:

狗粪=人的精血=一双新胶鞋

我惊奇于这个公式,它包含了人生太多的无可奈何,他所蕴藉的无疑是对人性最最强悍的***。

也许是狗崽弄懂了这个公式的特殊意义,他决定逃亡,在一个黑夜里,他一路拾着狗粪,打算去找城里的爹。九百里的出走构成了枫杨树人第二代的逃亡。月黑风高,脚步疾走,怀揣父亲精致的竹刀,狗崽走在那条逃亡的黄泥大道上... ...

如果说祖父陈宝年的逃亡是由于饥饿,那么狗崽的出逃则是对城市生动刺激人生的冒险。父亲从城里捎回的锥形竹刀使他想象出许多惊奇与美好。于是他不再为一双胶鞋受辱,他觉得他有一个高贵而值得炫耀的父亲。

狗崽走后,被小说苏童称作“哑巴胎”的父亲出世了,他是蒋氏的第八个孩子。待哺的婴儿因饥饿而嚎叫,却拒绝母亲的乳汁,无奈的母亲只能把乳液喂狗,狗竟死掉了。此时的枫杨树村一切都是浑浊和破败,瘟疫夺去了五个孩子的生命,而父亲也只能靠喝夜里的露水才能存活。祖母蒋氏再不敢用自己的乳汁哺育父亲,因为落草不久的婴孩远不及一条成年的狗健壮和富于抵抗。

正如祖父陈宝年所说的话,“(蒋氏)她是个灾星,他能毁掉整个枫杨树村”。人在此时是束手无策的,此时的蒋氏远比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可悲,死亡与她已无所畏惧,而只是在荷塘边五个孩子的尸体旁默默的凝望。

我们的第二代逃亡者在经历了九百里的跋涉后终于到达城市,他见到了爹,也见到了他爹的女人——环子。小说中说环子是个小巧的漂亮女人,也许是麻油养起来的缘故(环子开麻油店),小说中虽然说她小,却又说她丰满雅致,而且见人总不忘妩媚的笑。大概正是由于这个城市女人的笑,不但迷惑了情欲旺盛的陈宝年,也使初谙人事的狗崽骚动不安。可怜的狗崽虽然受过地主陈文治的启蒙和小瞎子训教,但还是惊奇于父亲房间里环子湿润的猫一样的叫声。他害怕,嘴里只能不住地喊:“娘啊,娘在哪里?”

狗崽的喊叫是不是在向他的母亲告发父亲的荒唐事自由读者去品味,但狗崽终日肿胀溃烂的病疾及城市女子环子对其疯狂的引诱却真切的是对陈宝年的报复。陈宝年是个男人,或许是出于父子血缘上的关系,他答应在狗崽病好后把环子连同狗崽日夜思念的大头竹刀送给他。结果父子之间的矛盾以父亲的妥协而告终。但狗崽脸上已经跳跃着死亡的火焰,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带着对女人的渴望死了,环子没能成为他的媳妇。

环子怀孕了,她被陈宝年驱逐到乡下。枫杨树村的一屋下住着蒋氏、环子和刚刚出生的婴儿——蒋氏的儿子“我”的父亲。

矛盾并未停止,因为“逃亡”还在继续。

饱尝苦痛的蒋氏把对陈宝年的仇恨迁怒于环子及其腹中的孩子,她的孩子死掉了,而且狗崽的死永远与环子脱不了干系,她更不容许生下这个不知是陈宝年还是陈狗崽的杂种。环子吃不下家里盐一样且混了脏东西的咸菜,在去马桥镇买肉的归途中,黄泥大道上的石头和蒋氏的诅咒一起发挥作用,那个还未成形的生命终于化作一团淤血,蒸发后永远盘旋在枫杨树村的上空。

而苏童的故事随着环子跌倒的一瞬也已不多,历史已无法再在那个未成形的生命身上延续。

是出于女人独特的复仇方式吧,环子最终偷走了蒋氏第八个孩子——“我”的哑巴胎父亲离开了枫杨树村。蒋氏将永远沉沦在那长满枫杨树的村落,一顶象征性的红顶轿子把蒋氏抬到了陈文治家,她的干松的脸上也该刺伤一朵梅花痣吧。此时,苏童有关“逃亡”的历史述说也以环子带着父亲的出逃圆满地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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