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性与爱之间挣扎《阅读空间的风景》

看自己三年前的文章，比看照片还受不了。

下午和着神秘园的音乐，掀起了对足迹所及之处书店泛滥成灾的记忆。自小书虫的本性，和命里彰显的巨大占有欲，使书本和书店的回忆足可以华丽铺陈，永不间断。

北京的大小新旧书肆自不用说，被同为书痴的骁兄带往的北大小西门旁边车库内，布帘掩映下以车库改建成的畅畅和书铺胡同店让人惊艳，15平米左右的小面积每隔1个月会有改头换面的惊喜。最低至3折的折扣，杂而不乱的书本放置，极简的以先锋戏剧电影海报装点的文艺青年根据地派头，让我陆续从里面抱出至今奉为宝贝的昆德拉《被背叛的遗嘱》，波伏瓦《第二性》全本，夏绿蒂•勃朗特书信集、王尔德经典作品集和书信集上本、《被禁止的作家——D•H•劳伦斯本》……乍一记忆只是那么多，但是此店的购书记忆堪称最有趣的片断。动辄花了一下午时间一寸寸挪着脚步，已经看了小半本的书因为价格实在厚道和依依情牵断然买下，中间耳旁还轮番响起同为“冬瓜”（冬哥粉丝团外号）的店主小女生一些发人深省的处世恒言，偶尔也会收获某些小孩看书忘情时留下的娟秀的只言片语，最后在满载而归的时候柔声请求老板赠送几张正在宣传的地下乐队演出的海报，怎一个爽字了得。

除此之外北京最大的诱惑便是两家标杆性的学术书店——国林风和风入松了，它们以环抱北大之势部分构成了我现在身处北大的强硬理由。国林风最勾魂的是音乐的记忆。神秘园的音乐，曾经在初次接触之后惊为绝世悲怆。初进大学时候拿到第一张卡带时，竟然片刻不离身地听了两星期，却宛如永远无法抵达的极致高潮一般，形成一次又一次飞扬而哀伤的体验。在它的背景下发掘的柏杨〈女人永远是尤物〉，一本比萧春雷的身体器官古今艺文妙解类图书更性感的作品，却被我在接吻艺术一章中看出女子在的被动位置与等待的哀怨来。欧阳应霁在设计感十足，被我曾经用来给YI先生和老姐做生日礼物的《两个人住》和《半饱》之后，出了本主人公形象酷似〈大力水手〉中奥利弗和佛格的男女主角的〈我的我的天〉，在其透视感十足的景深设计、人物粗犷造型和龟形手写体解释文字中间，我居然瞄到了点香港市民开跑车开出的孤意和悲凉。这些文字里渗进了神秘园音乐的气味，形成奇妙的阅读经验。而最好玩的是在祝勇和冷冰川再度联手的《最后的罂粟》时，秋风悲戚般的音调飞旋的时候，我看到的是这样的一组诗句——秋霜/仅一夜/短得如同/冬季与夏季的一次偷情（大概是这个调调），然后当音乐从神秘园一大母题——玄秘空远转到酒神狂欢的时候，我看到序言之中本书的两大主创在互捧脚心地做访谈，冰川兄来了个噎死人的豪言说，俺们这旮奏是不信什么完美的胡言，俺们这旮奏是要搞缺点膜拜，俺们这旮最有代表性的人奏是俺，奏是缺点你也别想模仿得了俺……所以怎么说爱尔兰音乐是灵魂的舞蹈呢，人家想什么配什么，缺了那众神狂欢般的风笛，我怎么也想不出那厮活蹦乱跳的小样……

国林风和风入松最臭屁的地方在于几乎从不打折，倒是以一副目力以及范围之内可尽数包下的精选性，连我这种号称在京城从不花原价啃书的主儿，也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在收银员小姐崎岖得没一丝笑容的脸颊前，嘀咕着这回的差价可以供我在人艺小剧场装两回文青了……最近的收获却是在国林风始料未及的特价摊上，俺不仅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时的月亮（本俗语最新升级版）之势在几千本书中盯住了黄集伟叔叔若干年前的一本《孤岛访谈录》（后来的事实证明，那是几千本书中唯一一本有点趣味的书），与此相伴的愉悦经历是，俺在等待YI先生过来取考研书的时段里，在艺术书柜旁边的开放式咖啡馆里，一边狠命嗅着浓郁得要滴下来的鸡汤味，一边以极度YY的心态看完了一本图片极其诱人的《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风入松老字号，相对于国林风来说，就是季羡林对着李敖了，怎么看怎么一股中药般清苦的学术味。但是到了我这种寻花问柳登徒子面前，也居然屡屡遭遇被调戏的命运。虽然，之前，我必须卫道士一下，俺调戏的，那也是“学术”。在那里最沉迷的看书经历是福珂斯的一套《西方情爱史》的版本，三本图文并茂的大部头带着“情爱的觉醒”“情爱的崇拜”“情爱的放纵”这样有点令人耸肩的题目晃悠悠而来，对于有心做内向型研究的人来说，活生生一种镇定而无赖般的诱惑。关于***、身体之类的书籍小孩我没少读，曾经某时懂我心思的某先生送我莎乐美的《在性与爱之间挣扎》，书和馈赠，皆深得我心。我一直幽微地觉得，女子绵长的成长，若非得到上帝的特别眷顾或者冷落，一定是从理论而非生活本身的调养为始。一些既无缘又无理的纠结不值得我们的期待，我们也毋庸以翘首企盼的姿态欺人与自欺。女子在被世象和浅薄的爱情蒙蔽之前，为什么不先了解了自己，如同爱玲笔下的白玫瑰一样，细细抚摸了自己肚皮的纹理，甚至肚脐。可惜的只是，她在了解自己的时候，抱的是个掉落男人衣领子上一颗白米粒的心态，所有强大的智商情商，尽皆用来研究了，男人眼中天边的那抹红霞。

直至有一天，我们的灵魂选择真诚的栖息，我们会捐献自己的理论，一路执手高歌。

北京其他的书肆里，记忆的百家衣也堪称光耀。每年两次的地坛书市，曾在大学时代缴获最大部分的零用钱，常至逛完之后节衣缩食。喜爱的东西，呈现出琳琅欢腾的景象，总会让人欲罢不能。每年作家、商务和三联的摊位前平均要消耗2小时的时间，三联的旧书箱里更是让我抱走《权力的声音》、王蒙版《红楼启示录》之类难于再见的好书了。书市最让人瞠目结舌的还是——它几乎就是个以书籍为先锋，以各类文化、居家用品为枝干建立起来的一个硕大得钻不出来的血拼网。当年与YI先生安家的时候，在书市一角抱回了大量的瓷碗、雕花菜盘、铁锅砧板、规格不等的大小菜刀直至紫砂锅咖啡壶之类中西夹杂的东西，之后每年的书市，俺就像个黄脸家嫂，在书市上寻觅各类可以替那个单薄的家加点营养的小物什，所以不断有各色蕨类刺球类植物各种功能的清洗剂与各种剂量歼灭小强家族的圣品，源源滚进俺家厨房阳台某角，直至它先后离开我们的视线。

罗嗦太多，再说下去估计寻死觅活也得在北京等待着为首都人民分担一口小黄沙了，也罢也罢，来点江湖味的书店们。

江湖气焰最浓的，非藏身于深圳一名曰八卦岭的小旮旯里的图书市场莫属了。一帮大字不识得几个，一心以图书为阿堵物之源的书商们，霸了个鬼也不知的山头封了大王二王。这地方怒杀杀的气质除了图书摆放的绝对杂乱无章之外，还以种类的极尽繁荣让人惊叹。俺经常杀进去就出不来的两家仓库里，进门按照畅销程度随地堆着一些书堆，俺就每次都兴奋不已地看着数量少得惊人的几个店员堵在门口，在寻书客进门一霎那，以不容置疑的语调问清所取何物时，就以不容置疑的精准转向360中的某一角度直接搞定，范围绝不超过方圆两步……

和曾经认为的深圳最有情调之半壁书店半壁酒吧的“物质生活”组装屋相比，八卦岭那股生野的气质总让俺迷恋，每每进去，便想起《我的叔叔于连》里面那个生吃牡蛎的镜头，小时候大家注意的全是拿小刀撬牡蛎壳的驼背于连，我记得的只是，在于连撬开牡蛎壳，那几只号称味极鲜美的软体家伙，被他们嗞溜吸入口中时的***，此时想起，还不免咽点口水。在“物质生活”遇见的书，只要细心，在八卦岭无一疏漏。只是物质生活里一派三联深圳分店的气质和蜿蜒回环的摆设，让人无端地把自己当成了杜拉斯。吃的同是牡蛎，只不过人家的吃相优雅万分而已。

在与生猛的撞击中，我居然遇见经年找寻的村上龙，和其他很多追寻依旧的东西一样，在俺苦寻修得正果直至惊艳相逢那一天之后，就发现它们开始呈现出烂大街的趋势。从看村上春树的第一刻起就在找寻更对胃口的村上龙，结果从八卦岭揣回两本灰尘抹都抹不干净的《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男人都是消耗品》的上海译文版本之后，就发现深圳北京街头全面铺开，恨不得做成第二本北欧峡湾某国的森林……同样野味十足的还有，不知名N线作家荆歌主持的一个把各路文化名人拉过来谈性，性描写的报刊连载节目合集〈谈性正浓〉，这和97年首次被黄集伟兄提出的“在孤岛上带一本书一盘音乐”的电台节目合集，并肩成为我书架上两朵交相辉映的奇葩。前者因为采访到俺心目之中性描写当代文学第一人的林白，后者居然和小波在录音室里面对面，并聆听了小波要带几何数学习题集之类的醒世恒言的理由而让我就地风卷残云并据为己有。还有一本目前已经易主的记录民间DV影像风生水起之态的文汇原创版《另眼看中国》，后来作为一份献祭般的礼物送给曾经深为之迷倒的实习部门主任了，而且深为没有再多留几天时间，看看他合编辑部男女之力作出的二子版《征婚启事》而懊悔不迭了。

其他地方的书店记忆，多与盗版书和急就章的心态相维系。每次回家之后两天内必然饥渴至逛遍街头数家小书肆。也曾在一堆算命卜卦教科书和月历中好容易扒拉出来周嘉宁和李萌的处女作来看。80后的人里面现在仍旧伴随成长的也就是韩某人的博客和悦悦和与我几乎同时生日的颜歌的每一本书了，但是每每回忆起在小县城微雨飘扬的街上捧读《流浪歌手的情人》，日子都会沉淀出一股蓝色的忧郁和清新来。而数年基本不知短篇小说为何物的时候，在家里的新华书店里实在无聊挑了本某年度最佳短篇来看，回家几小时之内，被半点轻脂薄粉，半点呻吟作态搞了个肠胃功能紊乱。该日之后时间基本以凉水充饥。

路过的南昌和九江，若有幸孤身一人无目的徜徉定是直奔路边盗版小书店。中小城市盗版书店的几大特色，在那几个城市里一个不落地上演。一，老板高中左右文化水平，但基本言必沾文化，而且是相当地道的从本地语言里泛出来的时尚文化，去年逛的时候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告诉你，那里面装了多少本李敖和安妮。今年去的时候，无论男女老少，都冲着去炫耀自己肚子里那点易中天的存货，只说得人觉得不买回去就硬是对不起自己比他高的那点文化素养。二，分类极其规整，5块的决不会分10块那边去了，5折的绝对不会流落到3折的破烂箱里去。打折的基准一定是按着一眼看十本都看穿的盗版封皮后面的定价，而且严格贯彻与书本厚度呈正比的原则。若是哪一本以5号字为字体设置的最近更新版牛人全集摆到了5块的栏里，我估计全城大小犄角旮旯里的书商们不找上门来重立行规是誓不甘休的。三、五味杂陈的运作理念让你找什么没什么。大小不足20平米的小房子要分门别类照顾到中小学生们、妈咪们、嚼点酸文的文艺青年们、算命先生们、发廊小姐们，后果便是奉劝大家基本不要带着既定的目的去逛那里。只需在眼光瞟过一轮之后，直接抓了最能产生欲望的那本走人就行。不犯什么在野书店里寻找意义的贱。所以在南昌街边一家被W先生成为“可以”的书店里抓了本牛皮纸包装的10块钱安妮全集回去，居然也打发了宾馆里的睡前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