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承认,在我2008年的阅读中,《布鲁克林的荒唐事》是一次愉快的经验。从小说开篇的第一句话开始,我就被它深深地吸引住了,从床上读到沙发里,从子夜读到次日的上午,——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一本书让我这样通宵达旦了。书的第一句话是:“我在寻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去死。有人建议布鲁克林。”
在写作上,我有一个习惯,即:在标题确定之前难以下笔,哪怕是腹稿已成,如果没有确定标题,我宁肯让那些文字烂在肚子里。如同这个习惯一样,我的阅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书或者文章的第一句话能否吸引住我,尤其是在读小说的时候。据说,有些作家在没有找到第一句话之前,是不肯开始写作的。而《布鲁克林的荒唐事》的第一句话,一下子就控制了我,让我把这部二十多万字小说一气读完。
俗话说,戏法人人会变,各有窍门不同。写作也是如此,如何处理题材其实就是不同的窍门。这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讲故事的方式”。一个身患癌症、家庭破碎的退休男人,选择在自己童年居住过的布鲁克林了却残生,——整个故事就建立在这样一个“失意人生”的基础上。按照通常的看法,这样的故事写成悲剧似乎更容易一些,但是保罗·奥斯特却把它写成了喜剧,原因是“我觉得人类最终还是有希望的,黑暗之中还是能看到光明”。
于是,主人公内森·格拉斯的失意人生就变成了惬意、甚至快意的人生,先前的“了却残生”变成了一种新生活的开始。而这新生活,不是大起大落的跌宕起伏,只是凡夫俗子普通人的平凡生活。但是,就是在这些彼此命运交错纠缠的小人物的平凡生活里,我们看到了人性中美好善良的一面,看到了隐匿于黑暗之中的希望的光亮。
我一向认为,人生是一种苦,但是,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必须苦中作乐;虽然能否到达快乐的彼岸难以确定,但还是要怀着“度一切苦厄”的情怀和态度来走完人生的道路。在《布鲁克林的荒唐事》的中段,保罗·奥斯特借内森外甥汤姆之口,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卡夫卡与女孩的故事,——面对因丢失玩偶而伤心的小女孩,卡夫卡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故事,并且不断地把这个故事讲下去,直到三个星期之后那个小女孩不再伤心。在这个关于卡夫卡的故事结尾,保罗·奥斯特让汤姆说了这样一段话,——“当一个人有幸生活在故事之中,生活在一个想象的世界里,这世界的悲苦也就消失了。只要这故事不断延续下去,现实就不再存在”。我以为,这段话可以看作是整部小说的“戏眼”,由此你可以明白,为什么保罗·奥斯特会把一段悲苦的失意人生处理成一部喜剧,并由此建立了主人公的新生活,或者说,一种新的“类似生活的生活”。
诚然,小说毕竟是一种虚构,虽然在虚构法则之下,在可能性原则之下,一切都可以显得真实可信。但是,对于现实生活本身,每个人的看法毕竟不同,——面对同一种人生,乐观和悲观的看法南辕北辙,而对于每个人的生活来说,怎样看待它,则完全取决于主人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正如《旧金山纪事报》的书评所说的那样,保罗·奥斯特的这部小说想要告诉我们的是,“只要我们愿意看见自己的缺失和愚昧,让生命成为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人与人之间仍有互信互爱的可能”,——问题是,今天的我们还相信这样的可能吗?而更重要的问题是,今天的我们还愿意接受相信这种可能的那个前提吗?
当然,读小说是一回事,现实的生活则是另外一回事。而想让现实生活变得美好,变得充满希望,则完全取决于我们面对严冬的时候,是裹紧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彼此依偎着互相取暖。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7:38:42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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