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绝版魏晋:〈世说新语〉另类解读》,如果改名叫《魏风华说〈世说新语〉》,名实或许更相副,只是魏风华的名字远没有易中天、于丹来得响亮,虽然我们看卷首作者的玉照,如果出现在“百家讲坛”上,也算得玉树临风的人物了。或许它也可以改名《魏晋那些事》,但明显有活剥《明朝那些事》的嫌疑,太“山寨”了,虽然它也是先在网络上窜红,拥有了海量的点击,最后被“势利”的出版社相中。
如果读书也用“势利眼”的思维,我们盘点一下最能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典籍,无论影响还是名声,《世说新语》都是赫然有名的上榜著作。后世有那么多书,纷纷以模拟此书为能,比如唐代的《续世说新语》、宋代的《续世说》、清代的《今世说》,还有众多的“语林”一类,都以能沾上刘义庆这本书的名气沾沾自喜、相互矜夸。这虽然不免攀附贵胄、自认干儿子的恶习,但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世说新语》在经典中的位置。《世说新语》里有一则记载当时大名士毕卓的名言:“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许多士人,过的其实是“一手持《世说》,一手持酒杯”的生活。还有一则说,“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为真名士!”旧时代的名士,酷爱《世说》的比读《离骚》的多得多——《世说新语》完全可以另起一个副题,《名士教科书》。
但读懂这教科书,也非易事。《世说》的文字太经济,又多用当时口语,本不好懂。叙事又往往不交代前因后果,索解更难。所以成书不久,梁代的刘孝标就博采史书、地志、家传、谱牒之类数百种,为此书作注。但看懂刘孝标的注又谈何容易呢!我的案头有近现代学者所做的《世说新语》笺注本三四种,余嘉锡先生的《世说新语笺疏》偏重典实,徐震堮先生的《世说新语校笺》偏重训诂,杨勇先生的《世说新语校笺》博综众说。这都是享誉学林的名作,可是一般读者看起来,之乎者也还是多了一些。打个比方,好比一个不谙法语的人到巴黎旅游,他得请导游、聘翻译、换外汇、雇车船、办签证,等到了艾菲尔铁塔,原来的勃勃兴致,早被折腾得半点也无了。难道我们要领略一点魏晋风流,非得博通训诂、熟读《后汉》、精研《三国》、沉浸《晋书》吗?
魏风华的这本《绝版魏晋:〈世说新语〉另类解读》,算是给偷懒的读者一个取巧省力的方便法门。作者替读者把《后汉书》、《三国志》、《晋书》等典籍读得烂熟,抽绎出和《世说新语》文本有关系的部分,详细诠释。鲁迅、宗白华等巨匠对《世说新语》的评判,他也细加采择。作者又谙熟诗歌和小说的写作,诗人的气质契合了魏晋士人的风流,小说家的曲意圆通比史学家的秉笔直书更能引读者入晋人胜处。作者大概脑子里还没扫尽王小波的影响,下笔时或许电视播着易中天讲三国,所以这本书里就有这样的标题:愤青祢衡、树杈间的司马徽、傻子也忧伤、疯狂的驾车手、一夜情、一个爬树爱好者的意外死亡、疯狂的螃蟹,等等,叫人捧腹。也许苛刻的读者马上会敏感:这不就是把《水浒传》说成“三个女人和一百零五条汉子不得不说的故事”嘛!且慢。作者的“另类解说”,分明是活学活用“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句名论的活标本、新典型。对当代文化有兴趣的读者,面对一个个扑面而来的生猛标题,难免会心一笑,喜心翻倒。作者真是一个仿词的高手,“疯狂的螃蟹”使人想起“疯狂的石头”,“傻子也忧伤”叫我们怀念“修女也疯狂”,“羊忱快跑”肯定活剥了“娜拉快跑”。有时候作者收束不严,笔下流露出米兰•昆德拉或胡兰成的风调;有时候作者调皮,也学学赵本山、范伟。但这“另类”不是“匪类”,轻松波俏的包装下,依然是玄远冷峻、高简瑰奇的魏晋风度。《绝版魏晋》的作者用了那么多的笔墨,辛苦渲染勾勒那本薄薄的小册子,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反讽:魏晋风度的核心是玄远的“玄学”,在这种哲学标准下,“少少许胜多多许”——不说比说好,说得少比说得多好。但要不是魏风华在这里嚼饭哺人,或许就有那么多人永远没有机会了解:原来这世界还曾存在另类的生活、别样的人们。
附带也想说说这本书的封面设计。现在人在脸面上所费的功夫,大概远远超过了我们的祖宗。但对于书的“脸面”,却不知道用心收拾。久矣夫我们见不到陶元庆、钱君匋那样的手笔了!这书的封面是一个难得的例外:殷红的底色,颇有陶元庆《大红袍》的影子。“魏晋”两字跳脱而出,分明一笔《张猛龙》。编者用北朝的凝重,为这本诠释南朝风流的书斩钉截铁地画了句号。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7:24:15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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