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夫子、张纪中、Y小聚。Y特地启了瓶上好的干白。可惜,我们这群品味低下的人,什么都不懂,急吼吼拔了木塞,将数百元的美酒权当作汉斯9度,灌入喉咙。夫子抱怨,不及他家的女儿红甘醇。纪中向来好装有品,饮毕,又讨了Y家的紫砂壶,斟了壶铁观音,飘飘若仙。
清谈从早上10点开始,至日斜西山。陪Y去跆拳道馆接她女儿回家,我们四人,便在落日中挥别,一日又去,何其匆匆。
与夫子、Y分别做过两任同事,已属难得。但大家仍希望,有朝一日,能继续合作。对于这段情谊,我们都小心翼翼。我也曾想,为何几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却能和睦相处这样久呢?Y给924的答案也许说得明白。她说,因我们都是那样类型的人。
哪样的人?自是极普通的那种。无太多物欲,对生活从来要求不高。喜欢读点浅淡的书,喜好安静的居所,向往在小乡村独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永无争执。我们亦是不现实的人,总难习惯都市生活。嫌它吵闹无礼、冷漠凉薄,并深为都市的人际关系头疼。
是的。我们的爱与容忍,都在心中。不会说也不太懂得表达。我们可能看起来比旁的人更冷,但那不是我们不懂得爱,而是我们太在意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也深知自身缺点,怕过近的距离坏了那情感,怕给别人造成任何困扰,怕惹得对方颇有微词,才轻易不敢接近。无论与谁,我们都如此。我们不太懂去很有分寸地拿捏一段关系。我们并不博爱,不会各个都爱,各个都喜欢,但我们自身怀着温润的心,对那些不太相合的,我们也做得到不虚伪应酬,不刻意诋毁。
我深以为然。
故而,翻开梅•萨藤的这本《独居笔记》,只读了一节,便将它带回了家。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是在那字里行间里,嗅到了某种我所熟悉的气息:矛盾、浓烈、情绪化,但不乏真挚。与我一贯所欣赏的性格并无二致。
我想,很多人不会喜欢这样的一本书:它琐碎,充满了太多对失望、过错、忧虑的披露。还采用了日记体这样一种不太讨巧的记述方式。但若你知她的写作背景,便会多一份体谅了。此时的梅•萨藤尚未成名,同***住进了疗养院,而她自己年事已高,不复美貌。无儿无女,孑然一身。除用翔实记录来排遣孤独,别无他法。
所以,在1970年到1971年、美国乡下的隐居生活里,她的呓语喋喋不休:为自己歇斯底里的脾气羞惭,为季节的更迭伤感,为写作的艰辛愁闷;每日莳花弄草、晚睡早起,却还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讨厌给读者回信,却又控制不了自己,不得不去回信;喜欢隐居,但无人来访又难免会低落;明知某种气质可以为她所用,却不能用得足够好;不想绞尽脑汁去写作,但又忍不住要在写作中追问;为了安静,可以忍受一天五六次轰撵土拨鼠,却又小心地不去伤害它们。不喜欢工作,但是如果一天没有为之尽全力,便会觉得残缺。
她不厌其烦地记录一周的晦气不顺,捕捉内心每一个细微而真实的变化,抒发自己对政治、战争、婚姻、友情、动物、思考的看法,事无巨细,包罗万象。自然,那些灵光乍现的哲理句子就诞生了。而一些对庭院生活的描写也美得令人无限神往。
她写,“如果我们想要了解人的情况,如果我们想要承认我们自己是错综复杂的——自我怀疑,感触内疚和喜悦,及缓慢的自我解脱,直到用全部的能量来行动和创造,那么做为一个人和一个艺术家,我们之间就要尽量相互了解,就要心甘情愿的***自己……”
“长期以来,我与另一个人的每次会面都是一种冲突,感觉太多,敏感太多,甚至最简单的谈话,都会回味的精疲力竭……”
“具有破坏性的是急躁、轻率、希翼过多、过快……”
“有时候,在这所房子里我无所适从,只不过是在等待着不会来或者是不能来的人。”
“说来也奇怪,朋友,热恋,都不是我真正的生活,唯有独处,在这独处中探究,发现正在或已经发生了的才是我真正的生活……”
“蓝色此刻在苗圃中比比皆是,弗吉尼亚蓝苓花、麝香蓝、蓝色樱草花以及木银莲花。不久小树林里的福考绿花会开得到处都是……那只浣熊每到凌晨一点都要把我弄醒,它把厨房外的木柴棒折腾得乱响,打开灯,它冷漠好奇地望着我,然后笨笨地顺着柱状爬上屋顶,关上灯,一切又重新开始……”
“我一直在考虑这个事实——不管生活中出现怎样可怕的风暴,只要你生活十分坚实有成果,你就会受益于它,而顶住可怕风暴所带来的灾难性后果……”
这是一个五十八岁的女人在孤单的日子里所作的穿梭与梳理。她用了把自己逼到一个死胡同里的追问方式。很诚恳,也很可爱。这种许多女性作家欠缺的深刻内省力弥足珍贵。
我喜欢这种反省中给自己力量的方式。尤其喜欢她对爱情的总结——学会在轻淡无形,不给别人施加压力的情况下去爱一个人。很好的爱一个人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甚至用一生的时间才能办到——保持足够距离,拥有适宜的谦卑。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友情。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7:10:00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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