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某一次逛展览,看到一组德国人画的图描绘东西方差异。都是很简单的几何风格,点线方框,勾勒的是令我们心照不宣随即粲然一笑的尴尬。比如排队,东方人一团点,西方人一条线。又比如旅游,东方人是一个照相机,西方人是一本书。
后来去欧洲旅行,便有切身感受。在瑞士开往山区的黄金列车上,成群结队的亚洲人,金发碧眼反而是点缀。在我们眼里,中日韩区别分明,但大家一致的是快门咔嚓声不断,再伴随着轻声的惊叹。反观欧洲人,多半是静静看一本书,还有老夫妻对酌,三小时车程,一小罐啤酒,倒也有滋有味。
现代社会的价值观念被欧洲模式统御,譬如尽管中国人不能忍受六月江南猖狂的蚊虫,但新天地与1912的露天咖啡座上还是不乏勇敢者悠然吸着汽车尾气;于是我们自己也无数次拿“到此一游”的照片来嘲笑自身,调侃自己的老土与附庸风雅的同时,又不觉堕入了另一重东施效颦的笨拙陷阱——一位外籍好友曾经客观地说,其实东方人很辛苦,没有我们那么多假期,不可能在一个地方一住个多月,看到好风景自然舍不得放过,就像三石头在布鲁塞尔一节中说的,我们没有办法预知与它们重逢的时间。多么厚道的小老外,其实人家眼中看来,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驴友们喜爱争论,如果我们把经历铭记于心,又何须照片的提醒;如果旅行仅仅是心灵的疏旷而无涉虚荣,那又何必照片来证明足迹?
各取所需吧。观看是一种输入,摄影却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输出。数码技术某种程度像是蔡伦发明纸张,书写不再是小部分人的特权,而书法也只有在普及了书写之后才有资格上升为艺术。倒不是说在胶卷时代没有摄影艺术,只是我们得承认那个时代没有足够的资源供人练习。新闻摄影的戏剧性另当别论,风光照片大多四平八稳,尽职尽责地做着宣传画的角色。就好像纸张问世之初只会用来登邸报,有几多能印个人诗文集?
于是三石头的这本《西行漫记》,就像是经史子集中的集部,知识分子的个人气质全部裹挟在诗文中,不作惊世语,却是真真正正的灵魂之声。
那些整饬的构图,明净的湖水,画面精致而有质感,仿佛秋日蜜黄的阳光与一丝凛冽的风已经贴在皮肤上。即便是一组教堂雕刻,也秩序森严;色泽的次第变化,更似胸中早有丘壑。欧洲啊欧洲,虽然欧洲也已经被游得俗了,但的确只有欧洲,可以将历史、自然与现代生活浓缩得这么理所应当,只有欧洲可以毫不造作地散发出骨子里的浪漫。事实上我觉得作者的风格比较严谨,似乎偏爱一尘不染的格调,后来注意到介绍中说作者是检察官——所以说这简直成为一个“图如其人”的时代,照片超越绘画,完全用现实的景物而非抽象的意象,来表达作者自己的性情。就如同我同一伙朋友出行,无论有人入画或者纯粹风景,都完全是急匆匆乱糟糟的,带着俗世陶然的小乐子,每一顿饭都要大大占用内存记录一番。旅行的输出不再仅仅是文字的直抒胸臆,当然,也不是明信片与“到此一游”。就像是携程的游记汗牛充栋,图片,也像是中国人“立言”传统的另一个变体。
另,其实很喜欢书里未经剪裁的书签的风格,更符合作者行文平淡迂徐的性情。这是“业余”的好处,借鉴于另一社会角色的经验,作品是卓尔不群的。想来如果古代的大侠巧匠都能有一两笔心情文字传世,我们看到的古人想必更生动——题外话了。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5:51:25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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