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武將研究《从狄青到岳飞》

历史上著名人物身后的名声，有时候是很无厘头的。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小时候听到的评书《杨家将》、《岳飞传》是非常重要的娱乐，而这当中就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比如说《杨家将》中的大奸臣潘仁美，是以宋初名臣潘美为原型的，但历史上真正的潘美是个“小心谨慎，不喜生事”的人，他也并非故意陷害杨业于死地的元凶。再看另一位名臣寇准，他在评书里机智幽默，正直仁厚，可史实表明他有诸多缺点和劣迹，最令人质疑的就是为了在政坛倾轧中东山再起，不惜附和宋真宗的祥符迷梦。从对待政敌和下属的手段来看，他是个相当狠的角色。

题外说他的一个小故事，因为他让我联想到了日本国脚中田英寿。寇准掌权时期，有次吃饭羹汤沾到了他的胡子上，大臣丁谓就讨好来帮他擦拭，寇准毫不留情面地讥刺丁谓：“朝廷让你做大臣，是让你给人擦胡子的么？”丁谓很尴尬，也怀恨在心，日后得势终于出手报复。中田和日本国家队在海外比赛，在一家好像是使用拉丁语的餐厅吃饭，有队友看不懂菜谱，请中田帮忙，中田却倨傲地回答：“我会拉丁语，难道是为了给你点菜的么？”其实中田在2006世界杯后不退役也难，因为他和不少队友的关系极为糟糕。千年万里，两个人相似的尖刻，真是交相辉映。

评书在毁了潘美之流的名声的同时，也造就了杨家将和岳家军的神话。这些年来，关于秦桧的翻案、岳飞悲剧的重新认识也有不少，但深入的理论探讨似乎还不够。就说岳飞的问题。他的死不但要放在高宗朝的特殊情况下审视，更要在整个宋朝的大背景中去探究，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去求索。

岳飞的问题，必须要牵涉到北宋的另一位著名军人：狄青。他和岳飞有些重要的相似，即都是出身寒微，是从底层一刀一枪拚杀出来的名将，一度曾经备受恩宠，都拥有一支能被称为“X家军（将）”的亲信部队，而辉煌的仕途也都比较短暂，下场惨淡（狄青被贬后49岁就抑郁而卒）。

打击狄青最力的是高级文臣们，其代表绝非另一个秦桧，竟然是名声素著的欧阳修。而欧阳修贬斥攻击狄青的理由，和秦桧等人的“莫须有”绝对有一拼。我们不妨看看：“狄青外表上看虽然没有什么过错，但不幸的是他有在军队里颇得人心的名声……武臣掌握国家机密又得军心，这对国家哪里有好处？……尽管他心地不坏，既然他不幸被军士们喜欢，我很担心军士们会坑害他。”为此，欧阳修建议把狄青撤职，为国家消除“可能发生的祸患”。他和文彦博等文臣不断向仁宗打小报告，编造传播谣言，终于把狄青赶下了枢密使的位置，弄得一片忠心的狄青在郁闷中死去。

只有理解欧阳修的所作所为和狄青的命运，才能更好的理解岳飞的遭遇。曾是狄青麾下的贾逵，日后做到殿前副都指挥使，算是善始善终。他是怎样做人的呢？“外内异迹，若非一人所为”。这才是一个武臣在宋朝的生存之道。

宋之所以如此，是汲取唐五代以来的血与火的教训使然。而这个问题，实际上是一个贯穿了中国历史几千年来的大问题，在古代讲是政权中文武的矛盾，在现代则应表示为政权与枪杆子的关系。或许可以说，它至今仍然是一个有待梳理、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