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口述◎楊照 整理◎DATO、AZONA
我所在的世界不是唯一的世界!──讀《歐赫貝奇幻地誌學》
二月十六日於台北國際書展會場舉辦之「圖像新界.幻境漫遊:歐赫貝奇幻地誌學座談會」,邀請楊照先生與作者法蘭斯瓦.普拉斯進行對談,席間楊照暢談讀後心得,精準分析普拉斯筆下的奇幻世界與背後意涵,在此特別節錄精彩片段與讀者分享。
自古以來,有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類可以清楚的意識到「我所在的這個世界不是唯一的世界」。換句話說,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類既很疑惑卻又很清楚地在想像,在自己所熟悉的這個世界之外,到底是什麼?人類所知的最核心事實是「我們知道有外面」,但「外面」在那裡,我們卻去不了,所以只能從別人的稀有記錄裡,運用大量想像去編造去描繪,自己到了「外面」會怎樣。
我們所在的時代,是最可悲的時代
讀法蘭斯瓦.普拉斯的《歐赫貝奇幻地誌學》時,我聯想到從十五世紀開始的大航海時代--那是個重要的起點,人類過去之所以總活在自己跟外在世界兩者間的驗證當中,是因為「海洋」的存在。上帝創造人類,卻使人類不適合在海中生存,而十五世紀的歐洲人卻以莫名其妙的瘋狂與自信跨過了海洋,找到了外面的世界。我認為十五世紀到十八世紀對人類的想像力來說是最美好的時代,也是《歐赫貝奇幻地誌學》裡「地誌學」的黃金時代。這不單純只是講畫地圖而已,地誌學意味著第一次到了「外面」,並看到過去所「想像的外面」的世界,混合了所見及所想的,然後再也分不清楚什麼是想像的,以及什麼是所看到的,接著又將它畫下來,給沒有機會到外面世界的人看……當年就是這樣美好的時代。但很不幸的是,如果我們回頭去看十五世紀到十八世紀這段歷史發展,我們就能深切地謙卑地了解,今天的你我活在一個多麼可憐的世界裡面,我們是人類歷史裡最可憐的那不到百分之五的人,和以前活過的人都不一樣,因為我們被剝奪了「外面」的世界。
再無到不了之處的現代荒涼旅行
十九世紀後,地球上每一個角落都被探索光了,地圖不管是叫Geography或Atlas,這個字眼都被改變了。當 Atlas這個字出現在十八世紀時,它所意味的地圖沒有真實過,當時的地圖是最美好的地圖;而現在我們活在真實地圖的可憐時代,這世界上已經沒有我們能再去探索的地方,現代的旅行是一種非常荒涼的經驗,因為我們沒有港口,只有機場,而全世界的每個機場長得通通一樣。
用「相信」克服現代最大的詛咒
在這樣的時代,故事之所以消失,不是說故事的人不見了,而是聽故事的人不見了。我認為現在只剩兩種人,一種是有心願意去相信的人,一種是不願相信的人。絕大部份的人活在一種悲慘的情境下,亦即:對自己經驗以外的事情,都抱持著輕篾的態度。德國文人班雅明(Walter Benjamin)說:「故事是來自遠方的人所傳述的親身經歷。」而現在我們沒有遠方了,沒有任何一件事能讓我們用以前的態度去相信。但還好在這樣的環境裡仍存在著少數願意相信的人,但他們不管是做為說故事的人或聽故事的人都比以前更加辛苦。
在以前,像普拉斯這樣的人自外地旅行回來,他可能會在港口把大家聚集起來,講述異國的見聞,在以前這是非常自然的反應,但現在我們必須要經過訓練,才能壓抑我們自己的不信任,去進入到故事的情境裡面,同樣的一個想說故事的人,也要做很多努力,才能幫我們去克服這整個時代及環境給我們的最大詛咒:不信任。
重拾「想像」能力後的新旅程
閱讀普拉斯的作品可以發現,他最早的作品就是畫大航海時代,包括《歐赫貝奇幻地誌學》在內的所有作品,他都在講同一件事:你們怎麼願意活在這貧乏的現實世界裡?在《歐赫貝奇幻地誌學》裡,他知道只有文字或許不夠,所以他用畫筆去重現這些世界,他願意多付出一點努力,來培養大家抗拒「相信」的能力。在他的故事裡,我最喜歡的是〈艾絲梅拉達綠寶石山〉,故事裡的人去旅行只有一種方式,就是讓自己入夢。我一點都不意外像普拉斯這樣的人怎麼會不喜歡做長途旅行,因為一個在腦子裡看過那麼多地方的人,怎麼會願意從巴黎機場搭飛機到台灣,再從一模一樣的航廈走出來,這是一個多麼無聊的事情,我希望大家在讀這本書時至少學會一件事:惋惜我們的生活是如此的無聊,並且能重拾自己遺失已久的「想像」能力,開始一段新的幻想之旅。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4:50:05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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