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相信夫子自道,叔本华的哲学直承康德而来,而且对康德的构建有修葺之任,完善之功,这仅仅是指其代表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的前两篇而言。至于叔本华究竟是个怎样的哲学家,或者依照布封著名的“风格即人”的论断,叔本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就原原本本地展示在后两篇里了。遗憾的是,博尔赫斯津津乐道的补遗我没有见过,查了一下,据说收了些短文。
像尼采一样,叔本华也是一个诗人,智者,康德式的古典星空和法则既不在他们的头顶,也不在他们的心中,他们的智慧使他们自己都感到震惊,你会在字里行间嗅到当年他们在著述时的精神头,就像尼采明明白白写下来的:我为什么如此聪明?这是一个很认真负责的深刻自省。在直秉康德的建筑而来的头两篇初论尚算圆整的思辩论析之后,接下来的两篇关于意志与表象的再论就彻底浸泡在叔本华式的蜚声欧洲的悲观中不自拔了。这种悲观论乞灵受益于印度思想很多,但印度教和佛教用一系列的否定狡猾地画了一个意涵丰富却也空洞的圆圈,叔本华却欣赏自己的直线似的坦白直截,止于呈现一个大写的否定;这种悲观论以“叔本华人生哲理”的名目大行于市,带给他广被通俗的名气,颇有些反讽地热闹异常。这种悲观思想的核心最生动,最诗意地表现在同样对东方,印度痴迷的黑塞的故事《印度式传记》中,在那个神奇而令人心生向往的,完全是虚无而又决非虚无的,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又并非子虚乌有的玛雅世界里,活脱脱就是叔本华的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
“世界是我的表象”,世界表象的另一面只是意志,别无其他;惟有指出意志,“自在之物”才能立足。作为唯一的“自在之物”的意志客体化为世界表象时,才沾染了作为表象的世界属性:时间和空间,生命和死亡,因此“自在之物”并非永恒,永恒不能用来形容它,也不能为它增光添彩。在叔本华看来,在意志和表象的操控之下,人生只是意志的欲求和达到欲求之间的一个蛮荒之地,欲求是虚无的,因为意志客体化为表象既染上了虚无的气味,而达到欲求更虚无,虚无之外更附带上了表象特有的时间属性:短暂,和空间属性:逼仄与其另一面,空茫。生命的本质就是死亡,比死亡更糟糕,是从开始到结束的痛苦,人类的最高理想和最高幸福竟然是自由,平等和博爱,按照老一点的说法,就是上帝的统治,“主的旨意行在地上如行在天上”,这比上帝真的存在更意义非凡:仿佛出自天意,人们把自己的终极目标定得足够遥远,远得永无达成的希望,远得没有实现的一天,纯粹是以免过早地实现,甚至不妨敞开来说:以免终有一天会实现,那时候,满目的空虚和满目“无”会在瞬间吞噬人心,将我们的身躯化作盐柱。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4:39:24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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