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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安宁《傅国涌:无法安宁的内心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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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4:3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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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推土机高歌行进的时代,留给我们内心独白的空间确实越来越少了。如果不是因为算不得意外的原因,周实先生被迫放下他自己在岳麓山下点起的那盏灯,离开他深爱的并愿意付出全力的岗位,或许就不会有这些内心独白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栖身的这个世界令他的内心无法安宁,或许也不会有他的这些独白。我在《无法安宁》中读出了他无法安宁的压抑、无可奈何的隐痛。他写下的382个题目,就是382次叩问、382声叹息,也是382个夜晚的徘徊,其实又何止是382个夜晚,一个知天命之年的男人,一个时常仰望星空的男人,一个内心纯净、不失天真的男人,一个浑身有劲却无处可使的男人,心灵深处的挣扎,宝贵生命的损耗。日复一日,夜以继夜,旁人往往是难以理解的,独白也许就是对自己最好的告慰,他可以静下来倾听自己内心真实的声音。

他不断地追问生命的意义、人的意义,生命的意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简单:“你在芸芸众生之中,遇到了你所喜爱的人,遇到了喜爱你的人。”他当然知道,答案也许并不如此简单,虽然我们所能追寻的也许就是如此的答案。他意识到意义的相对性,并不是要否定什么人的意义,而只是指出,在肯定某种意义的同时,多少想一想那些无意义的东西是否真的无意义。

他追问什么是奇迹?这个世界也许不会再有奇迹——

“一条看不见的黑狗在那黑色的夜里嚎叫。算不算得是奇迹?

“一片小小可怜的乌云遮住了大而明亮的太阳。算不算得是奇迹?”

在写下这些问号的过程中,奇迹已悄无声息地从人的身边走过。 眼花缭乱的变,静如死水的不变,变还是不变,既是历史也是现实的主题:

“他是感觉一切变了?还是感觉一切没变?

“威胁还是那样威胁,恫吓还是那样恫吓,哀求还是那样哀求,沉默还是那样沉默。

“变的只是土地,祖国,还有他的那个民族。

“灯河闪闪发光地从那黑暗之中流来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黑暗总是那样巨大,无边无际,无始无终。”

凝望南方雨夜中的灯,他感受到的却是黑暗,这黑暗一点点包围、蚕食着脆弱的灯光。当然,我们也可以反过来看,哪怕是在巨大而不可一世的黑暗中,只要有一灯如豆,这黑暗就不够完美,这黑暗就有了缺陷,这黑暗就被打破了。他自己也曾点燃过那样的一盏灯。

周实先生不是一个玄乎其乎的幻想主义者,更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出世主义者,相反,他是一个热血从未冷却的入世主义者,即使在他无可奈何的独白中,也处处可以体会到他的人间关怀,他时时想有所作为的内心冲动,他总是怀着难以抑止的期待,尽管他的期待还是空荡荡没有音讯。

“人们心里期待着的,最终什么时候出现,似乎永远都是个谜。

“人们想上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万万次,期待发生期待的事情,可是整个大地天空,依旧什么也未发生。同时,你的身体的血液却像流水,流走,无情。”

许多年前,周实先生创办并主编过一本吸引过万千读者的人文思想期刊《书屋》,有大关怀,有大手笔,因此而深得各方敬重。我在读他的文字时,总是想到他编的杂志。我常常想,在上世纪90年代的中国,《东方》、《方法》、《书屋》三本杂志构成了思想文化史上的一个链条。他是一个好主编,有眼光,有魄力,更重要的是有担当。别人说他是“书呆子”,他说自己读书不够多,只能自称“呆子”,与写作相比,他更向往的还是做事。

“这一辈子都在做事,从小做到大,从大做到老,直到现在,还在做。只要有可能,我愿多做一些事的。

“只是——越做越难做了。想做——恐也做不成了。

“有人就是怕我做事,我一做事,就是不是。

“一些什么不是呢?一些不是不是的不是。一些莫须有的不是。

“这些不是就像鬼影,一圈,一圈,将我围住,生怕我会脱身而去。”

在《无法安宁》的最后一页有他的自我评价:“良心是好的,脾气是坏的。”“做人总是这样天真,总是长不大,像个细伢子。”在我们生存的这片土地上,在压倒一切的推土机思维之下,“好”脾气太多了,成熟与世故早已泛滥成灾,“呆子”尤其是“书呆子”太少了。我宁愿喜欢他这样的天真,喜欢他这样的“坏”脾气,喜欢这样的“书呆子”。他在午夜梦回之际留下的内心告白,虽然没有什么高深之处,也没有显露出惊世的才情,却是诚实的,忠实于他自己的心灵的。这一切都源于他的无法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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