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遏止野火《悲情布迪厄:法国最后一位知识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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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4:2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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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来,新自由主义确实像“野火”一样在世界各地蔓延不止,欧洲、北美几成燎原之势,除了少数微弱的异议之声外,其已势不可挡地成为西方的主流意识形态。

作为西方反新自由主义、反全球化最重要的两位学者,布迪厄与乔姆斯基的形象差异显而易见——在今天的法国,知识分子几乎都被体制招了安,只有布迪厄站了出来——他的这种悲情形象,也不免为其带来了“法国最后一位知识分子”这样的称誉。但我个人觉得,对布迪厄的悲情形象陡然增色的是他的这本小书《遏止野火》。

对有心的读者来说,布迪厄的这本小书其实并不陌生,早在四年前河清所著的《全球化与国家意识的衰微》一书中,就附译了十几篇《遏止野火》里的小文章。四年后的今天,国内学界环境亦有不少变化,河清再次将这本小书完整译出,虽有他所说的“考虑到《遏止野火》的完整性”,但更为切实的用心,却是为了在国内主流经济学家开始遭到质疑的同时,奉上颇有参考价值和现实意义的布迪厄的观点。

众所周知,新自由主义在英美等国占据主流地位始于上个世纪80年代初。究其原因,一是当时凯恩斯的国家干预主义无法解决西方经济长期陷入“滞胀”状态的难题,这为新自由主义的兴起提供了契机;二是随着撒切尔和里根的上台,新自由主义也成为英美***的施政理念,并在国内外得到大力推行。当然,新自由主义兴起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它迎合了国际垄断集团抢占国际市场、向发展中国家扩张的需要。

二十多年来,新自由主义确实像“野火”一样在世界各地蔓延不止,欧洲、北美几成燎原之势,除了少数微弱的异议之声外,其已势不可挡地成为西方的主流意识形态。从根本上来说,新自由主义就是要“削减国家的功能”,崇尚个人竞争,国家管得越少越好,即建立“最弱意义的国家”,在这一点上当推“新自由主义传教士”诺齐克鼓吹最力。然而殊不知,新自由主义是国际垄断集团、大跨国公司的意识形态,它要求西方国家给企业减税,少管社会闲事,对其他国家则要求降低关税、取消对本国民族企业的保护,而给西方跨国公司以“国民待遇”,正是为了利于它们毫无障碍地在世界范围内吸取民脂民膏。

对于新自由主义否定具有社会民主性质的“福利国家”,削弱国家救助贫困阶层的社会保障功能,布迪厄清醒地指出,我们在美国看到的、在欧洲正在形成的,是一个“国家退化的过程”,那些宣扬“最小限度国家”的知识分子集体是在匆匆葬送公共利益。而在英国和法国,则是由知识分子、记者和商人们联手进行了一项持久的工作,将新自由主义观点强行确立为天经地义的法则——实质则是给最经典的保守主义思想假设罩上经济理性的外衣。

为此,布迪厄反复强调,新自由主义不是一种自发的产物,而是知识界的巨大力量进行的一场持续、恒久造势的结果,至于“全球化”(建立“世界市场”)的口号,也是“最清醒、最***的新自由主义者”有目的、有意识长期宣传的结果,“世界市场”是一种政治的创造——西方强国“合而治之”的策略——为的是使跨国公司摧毁各民族国家的经济主权乃至政治主权,以便在经济上控制全球。这些力量不仅受到了美国中情局的支持,也受到了一些真正企业——例如美国商会联合会(AMCHAM)——的集中组织和引导。

在书中,布迪厄还对美国中情局长期资助一家法国杂志《证据》(Preuve),让其鼓吹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美国商会联合会(AMCHAM)十分卖力地搞新自由主义宣传,“1998年就出版了十本著作和六十多篇报告”;索罗斯作为国际金融投机的大亨,也想到建立一个“开放基金”,拨出资金到东欧和前苏联去“推动开放社会”;众多美国私人基金会,都曾以资金和“民主”书籍,帮助波兰团结工会瓦解波兰体制;西方跨国公司和金融巨头们从来都是通过自己掌握的庞大媒体网络,向全世界播送为其利益服务的舆论,实施一种巨大的宣传力量等行为多有揭露和抨击。此外,与乔姆斯基在《新自由主义和全球秩序》中一样,布迪厄也揭露出一个严峻的事实——法国存在一些出让国家主权的“精英”,他们是跨国金融资本的内应和同谋,为的是在集中的特权中分得一杯羹。

布迪厄的告诫,对于只知口诵“历史规律”和“世界潮流”教条的世界主义迷狂者,不啻是当头棒喝,也是一剂珍贵的解药。在众多同行为了权力或自身利益三缄其口,以及“媒体型知识分子”对于新自由主义推波助澜的同时,只有布迪厄像那个揭穿皇帝新衣的小男孩一样站了出来,勇气颇令人敬佩,亦可见其深得法国知识分子传统的社会批判精神。

然而话又说回来,布迪厄的揭露性文字虽真实而发人深省,但他的一些建议,则常常失之空泛,不那么有现实可行性。也许,面对如此强大的跨国公司的力量和遮天蔽日的“野火”,他自己也感受到深深的无奈,只能是“绝望地乐观”,做一只永远也挡不住车轮的螳螂。不过布迪厄的意义却也正在于此——揭露潜藏在背后的阴谋、追求现实的完美、满怀乌托邦之梦,人类一代代繁衍至今,不正是在靠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推动着么?

大略言之,布迪厄的社会学工作涉及范畴之宽、领域之广、问题之繁,使人很难把握他的思想体系和脉络。他的这本小书前后分两个部分,前篇名之曰“抵抗新自由主义入侵的言论”,后篇名之曰“为了一个欧洲社会运动”,收集的都是其近年来在欧洲和世界各地的演讲稿,文章大都不算长,与布氏的其他大部头著作相比,《遏止野火》有什么说什么,率真明了,正如他本人所说的那样,既不像严谨的著作,也因情境的多样而显得乏于统一,然而在字里行间,依然清晰可见布氏的主要思想和学术关怀。

国内学界向与英美学界声息相应,自然也把 “野火”播撒到了中国。哈耶克、柏林、波普尔、吉登斯、诺齐克、弗里得曼等名字,在国内学界就一度炙手可热,新自由主义“全球化”、“自由竞争”、“市场万能”等口号也愈演愈烈,众多学界中人、精英分子也都参与到了为新自由主义摇旗呐喊的行列中。在这本小书的最后一部分,河清就用将近四分之一的篇幅做了按语,结合对国内主流经济学界的质疑,对新自由主义在国内广为流播的阴谋和其背后的一大批“操盘手”作了细致入微的分析,读来不免让人惊醒三分。

最后说一点,比之于德里达、福柯、雷蒙·阿隆、德勒兹而言,布迪厄的文字尚算不上繁复难懂,前后的跳跃也不算大,基本上还在于易懂的行列,至少从表面上看如此,不知译者在小序中说布迪厄的文字“非常繁复、冗长,长句套短句,有时半页也不见一个句号。所以翻译布迪厄非常艰辛,既要忠实原文,又要中文明白晓畅,真是惨淡经营”是何之故,或许阅读和翻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验吧,阅读讲究一目十行,而翻译则需要信、达、雅,是个吃力不讨巧的活儿,但这本《遏止野火》翻译得相当有水准,字里行间的布迪厄形神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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