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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与蓝的交响《黄与蓝的交响》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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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4: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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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邓晓芒是中国的尼采,这不是说他的哲学,而是说他的气质。易老师虽然称不上狂放,湖北人九头鸟的蛮霸脾气也是有的。两人是大学同学,据说在念书的时候,邓晓芒就写下了一个美学提纲,而当时只有易中天可以理解,多年以后,这个提纲就变成了《黄与蓝的交响——中西美学比较论》,也成为了两人携手开创“新实践美学”的奠基之作。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好象在出版发行上还耽误了两年,狂人和蛮子觉得,这迟到的两年,使中国美学界停滞了二十载。

不知这是不是一个过于夸张的论断,以我的浅薄,还不敢评论此书之于中国美学的意义。不过,在我至今读到的美学书籍里,这本书确实与众不同,他一方面展现出一条极为清晰的、逻辑和历史相一致的东西美学发展线索,另一方面又让我感受到更庞杂难解的困惑。

全书大概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第一章,中西文化的追溯和比较。全书开篇就提出了一个鲜明的观点:美学是人学。要解开美学的终极秘密(斯芬克斯微笑),归根结底是探索人的本质。长久以来,有文学的比较、艺术的比较等具体的、形而下的比较,却没有完善的美学的比较,要完成这一工作,不仅要“比较”,更要有“美学”,不仅是对东西方美学的梳理罗列,更重要的是以逻辑的、历史的角度对其进行分析,把握内在规律。而这规律的根本原因就是东西方文化的不同。黄和蓝两种颜色正是东西方文化的象征。东方文化的基础是群体意识,是人与人的关系;西方文化的则是以个体意识为主,把一切视为人与物的关系;东方重感性体悟,而西方重理性思辩。

第二部分是第二到第四章。沿着第一部分的两条线索,在古典和现代两大阶段,分别简述了西方和东方美学的发展历程。尤其让我惊喜的是,虽然只有短短几万字,但在作者的梳理下,不仅基本展现了东西方美学的全貌,而且真正揭示了美学发展的内在规律。这就是第一部分“群体—人与人”和“个体—人与物”的两条线索的发展,东方虽然始终没有突破群体意识的束缚,却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个体化倾向,而西方经过中世纪个体意识的异化和文艺复兴个体的重新确立,发展到近代,也出现了非理性的倾向。于是东西方的“美的历程”不知不觉越走越近,同时来到了新的路口。由于这部分叙述比较简略,至少要通读中国和西方的美学史才可以看懂,而我尚有一些不大明白的地方。不过比具体知识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分析思路和得出的规律,东西方文化比较是很多人做过的老把戏了,我在看第一部分时也并不觉得怎样的惊奇,但用这样的思路梳理美学,就理出了两条清晰的道路,这就不同于我原来看过的美学史,只有各家观点的罗列,这是《黄与蓝的交响》了不起的地方之一。

第三部分是第五章,堪称全书最大的亮点,也是“新实践美学”的理论基础的概括阐述。依然是以马克思的实践本体论为基础,以辩证法贯穿始终,不过一反我们马哲课的死板僵化内容,而是提升了人的地位,着重强调了人的能动性,又借鉴了康德的“主观普遍性”的合理内容,超脱了庸俗的“客观”和“主观”的论争,提出了美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和必不可少的“传情说”(我的概括)。“情感”也是易中天后来研究“人的确证”的重要问题。(这才有了后来的“汉代风云人物”和“品三国”啊,命运真是神奇的旅程。)至少对于读书不多的我来说,这一部分简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是我从未领略过的美学的天地。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这个“新实践美学”的一切让我都无从反驳,无从质疑,清晰的逻辑,完善的理论,甚至理论化而不失文学性的语言,一切都让我折服,我在理智上已经向它缴械投降了;然而,这样关注“情感”,提升情感地位的学说却让我在情感上不能皈依。也许是从小到大的教育导致的对马克思理论的叛逆,也许受黑客帝国影响对太过完美的东西总是排斥,我完全不能在学理上提出任何疑问,但是就是不愿意接受它,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还是喜欢尼采和Frued,喜欢悲观的世界观和积极的人生态度。就像师傅在讲座上谈到“文化发展有没有规律”,我们希望它是多元的,却不得不承认现实的残忍,这样事与愿违的情况太多了。我怀疑那个没有阶级、没有意识形态、没有异化劳动的乌托邦。东西方美的历程、新实践美学的完美体系让我不能反驳,但好在人文科学不是非此即彼,而是一条条通向罗马的不同路径,我可以先把这个体系撇在一边,“存而不论”,而选择其他更喜欢的理论。我更愿意相信,从自我意识产生的那天起,人就注定了分裂,古老的家园永远是怅望而难圆的旧梦,而表现这种深刻的分裂,追求那不可能的回归才是艺术的精髓所在。

让我更加感慨的是,我自己又是选择了一条怎样的道路啊!曾经跟师傅聊中国文化,悲观的一塌糊涂,而看西方也同样找不到出路。今天看《黄与蓝的交响》,更感到了斯芬克斯之谜的危险和魅惑。两年前刚刚学哲学,初读、少读时是极明白的,也能够解决终极关怀问题,以至于产生了构建自己的体系的野心;而读多了反而痛苦,自己和自己、理论和理论在反复辩论,终究找不到答案。所谓体系,正像钱钟书说的,都会倒塌,剩下的只有瓦砾的光辉,用这本书的比喻,就是斯芬克斯的谜语,一个个试图破解的理论体系最终都被吃掉了,只剩下一堆白骨,而那个俄狄蒲斯,也许永远不会出现。如果我选择继续,无疑是把一辈子都扔在这个猜不出的谜语中,我不敢奢望构建什么体系,能给某个大楼搞搞装修就不错了,即便有了体系又如何呢?但是那斯芬克斯——不,应该是莱茵河的水妖——却有着难言的魅力,水手们明知是死地,还是被她吸引着,义无返顾地走下去,用灵魂殉道。

2007/7

ps:当年不知道为什么的东西,现在有点儿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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