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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记《父亲,以及父亲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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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4: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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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不称呼父亲为父亲,从来都叫他老爸。

上月老爸过生日,本想买点什么给他,他只打来电话,再三强调,我只想你推荐本书给我看,只要这样。

于是买了这本《父亲记》送他,虽然我不是父亲的儿子,但是天下对于父亲的感情,无论儿子还是女儿,大抵总是相同的。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一心把我当成儿子来教育的,我的父亲。

后来老爸给我打电话,说看完那本书,很想为过世的爷爷写点什么。

我一直没有太在意,只当他还是很容易心血来潮,不过是听听,也就罢了。

今天生病请假在家,心中颇多烦躁不安,下午和我妈打了个电话,末了她问道:你收到你老爸给你发的邮件么?

我才想起来整理邮箱,才发现老爸真的写了。《父亲》,写给了过世多年的爷爷。

于是我不过是在这里看着,猛地察觉到老爸心中多年来的遗憾和不安,看着看着渐渐泣不成声了。

他所写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我很熟悉的故事,他曾经给我说过了无数遍。

倒是有些从来没有听老爸说过的话让我百感交集。

他会说,假如父亲还健在,我会怎样让他开心?

他会说,我愧对父亲,我没能让他享受到天伦之乐,我没让他安度晚年,甚至没有能力和机会陪他回到他不归的故土看看,这成了我刻骨铭心的终身遗憾。

这些话对于我来说,彷若针锥。

爷爷过世的那一年,应该是六十三岁,而老爸今年也已经五十岁了。

如今我背井离乡,常常想要回去,老爸也总是打电话来和我闲聊,说我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长大。

我老爸很爱我,我一直感激我生长的家庭,从来都不是会感受到压力和威严的,才造就了今天的我。

我想拼命地热爱生活,只为自己觉得是真正重要的东西而挣扎,我想我之所以直到今天渐渐学得不与人争,开始相信生活的本质是美好,全都来源于这样的老爸。

如今我来到这个城市,做了现在的工作,虽然从来不可避免会有迷茫和挣扎,但是现在想起来,一切都是父亲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关于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只是在想,今天老爸对爷爷拥有的这些心情,多多少少我也能体会一些。

而我却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是总有一天陪他回去看看他曾经想陪爷爷去走的土地呢。

还是尝试给他做一次槐花饼。

又或者是干脆回到故乡,一直陪伴着他安度晚年?

在我小时候,曾经有一段日子,莫名其妙地就害怕失去父母。

那大概是刚刚了解到死亡这层含义的时候。

后来,人长得大了,渐渐也就坦然了,也就变得不害怕了。嗯,我一度以为是不害怕了,原来其实不是。

然而此时此刻,当我再一次察觉到自己不敢想象的恐惧一瞬间回归的时候,才明白原来不过是人长大了,渐渐懂得回避,不让自己去直面那些给自己带来恐惧和巨大不安的预知能力。

我在想,人不过就是一辈子。

一辈子怎样才算是对自己爱的人好,对爱自己的人好。

我始终不懂得。

说真的,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孝顺和幸福,我尚且还是不懂。

我多想懂得。不要等到多年以后。而是今天就懂得。

附:父亲的文。

父亲

父亲离开我已经26年,每每总有一种冲动,追忆父亲的想法一直在折磨着我。

5月15日我的生日,女儿从北京给我寄来一本书《父亲记》,书中收录了鲁迅、曹禺、贾平凹、艾青、李敖等几十位名人名家关于父亲的文章,读后百感交集,一定写一点什么追忆已逝去多年的老父。

父亲系河南鹿邑县赵村人,这里是李耳又名老子的故乡,父亲很慈祥,骨子里总透着中原民族固有的憨厚和诚实,这一点,我大哥很象我父亲。

听父亲说他有一个姐姐和弟弟,已逝。叔叔家的小孩小会和他弟弟来过贵州。

我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参加革命?他说当时没那么高的觉悟,老家在黄泛区,很穷,很多人都外出逃荒要饭。一次,村里来了一支队伍,说是跟着走能吃饱饭,于是,他跟去了,不到三个月,就跑了回来,说是不但吃不饱还要挨揍(后来知道跟上了国民党的队伍)。四七年春,村里又来了一支队伍,说是跟着走能吃饱饭,不打人。父亲就带着这样朴质的情感参加了革命。

我看过父亲的简历,他参加了解放新中国的渡江战役、淮海战役,随刘邓第二野战军苏杨五兵团解放贵州。听父亲说是一路徒步途经湖南入黔从玉屏、凯里夺取贵阳,后解放毕节。五零年父亲连职转地方留在了毕节地区公安处,这时有了我母亲和我兄长。父亲有十四、五枚军功章,九零年母亲搬家遗失了,这事我一直耿耿于怀。五七年父亲奉命骑马带队到了金沙县开荒造地组建跑马坪农场,五八年我父亲到了金沙大水农场,任副场长,于是有了我和我的两个妹妹。

父亲一身坎坷,他深爱着自己的儿女,从小我没有感受到因为父亲带来的优越感。当我记事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父亲被打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我们家搬至农场“猪房”(牛棚),父亲走下领导岗位当上了仓库保管并兼管供应站(小买部)。“文化大革命”对父亲的冲击很大,检查、批斗,大字报铺天盖地,有一度,父亲很想不通,悲伤、绝望,深夜里,我看见父亲含着眼泪反复拭擦尚保留的手枪,我幼小的心灵无比的恐惧和颤栗,那一幕至今难忘。每到粮食入仓的时候,父亲会非常忙碌,我看得出,他非常高兴,父亲对粮食有天然的情感,他会教育我们颗粒归仓,他是农民的儿子。父亲吃完晚饭要到仓库住,无论春夏秋冬、天晴下雨,总是我每天提着“马灯”和热水瓶伴随着他。父亲的文化是在部队学习的,在收粮的时候,我跟父亲学会了用算盘加减乘除,他还找了许多旧报纸,要我练毛笔字,可惜至今我仍然写不好毛笔字,辜负了他的希望。父亲文化不高,但他很希望我们努力学习,他手边经常有一本厚厚的《辞海》,这《辞海》让我受益匪浅,至今仍保留。父亲为人和善,平易近人,时常晚饭后度步到临近的乡村,他喜欢农民,以至与当地的老村长成了忘年之交。父亲有许多战友在省城,常常由他口授我执笔给他们写信,还托人带我到他战友家玩,记得父亲说他最开心的一件事,他到省城开会,战友相逢,每人吃了三斤水饺。我在想,我在父亲当年开会的地方已工作多年,假如父亲还键在,我会怎样让他开心?

七七年,粉碎“四人帮”,老干部“解放”,父亲恢复了职务,我们搬进了新建的房,可好景不长。七九年,父亲在从县城回农场乘车时,再三谦让不座驾驶室,爬上了货车车箱,到农场下车时摔倒,引发“中风”,从此半身不遂,失去语言,这年父亲60岁,大哥刚成家在外工作,我和大妹亦刚参加工作,小妹尚幼,父亲的饮食起居由我和母亲、大妹轮流负责,母亲担起了全家重担。

82年8月,我离家到省城学习,9月12日得到父亲病危消息,连夜赶回,亲手扶起父亲,父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安详地闭上了双眼。作为建场元老,农场为父亲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心存感谢。

父亲很平凡,父亲很崇高,父亲很伟大!当我成了家,成了父亲,我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我愧对父亲,我没能让他享受到天伦之乐,我没让他安度晚年,甚至没有能力和机会陪他回到他不归的故土看看,这成了我刻骨铭心的终身遗憾。父亲很怀恋家乡,常给我们唠叨老家的事,很多事已记不清了,但记得他说以前他是抽旱烟的,在渡江战役时,听说奶奶过世,又不能回去,从此戒了烟。确实,我从未看见父亲抽烟喝酒。记得每到开春,杨树花开的时候,父亲会带我们去采一些杨槐树花,他亲自用面粉和上,放一点盐,然后蒸熟,那味道软软的,有一些清香。

我离开金沙已26年,父亲的笑貌音容历历在目,每隔一年,我都要回去,一是探望年迈的母亲,再就是到父亲的坟上拜祭,从未间断。这里,我要感谢与我风雨同舟的爱人。

我很想念父亲,有时会梦见他。想起父亲,我没有悲哀,只有负疚和歉然之感,父亲影响着我,我不断的努力想告慰父亲,我总在心头说,父亲一辈子辛劳,从没有享受,可谓昊天之憾。

二〇〇八年六月三日

戍子年四月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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