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边城》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已经完结了,愕然一愣,这就没了?然后悲哀就扩散开来。读的时候,也有很多种情感自周身长出,从前身穿透到后背,人静坐着,可心,还有血管里的液体,都在微微战栗,我竟然感觉到。
这是一篇穿透了我的小说。读完它,让我觉得,自己活得太做作,太虚伪,太漂浮。
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没有电脑,没有信息技术,过一条河,都那么难,也那么宽,窄窄的河,却有成批成批阔绰的人性,洋溢的满足,以及对细节的全身心体味,有大把的时间,看青山绿水,看太阳,看路人,欲念是那么有限,因此每一个都万分充实。所以让我感觉,很完整,我们现在物质上什么都有了,精神上却时常空落落。
一生要装多少东西,才会满呢,满的感觉,定不是象现在的人这般,忙呀,真忙,似乎不忙的人是会被鄙视的,满的感觉,是在那富足的山里溪里,全心地等候一个人,或一个遥遥的念想,琢磨着它,就走路也有劲,吃什么都香,看见什么都想笑,一不小心被识破,就害羞了。
沈从文的这篇文真的写的很好。关于茶峒的无数个乡土风物描写,都让我觉得万分迷人。他对人物的轻带和点,力道都很轻,好像那时候的女人在溪里浣洗,水那么清,心那么轻,朗朗笑几声,手在水里荡荡,衣就干净了。
写作的人也有如那洗衣的人,心是多么静谧,感受着一方水土,一方人,不矫情,不做作。
“雨落个不止,溪面一起烟。翠翠在船上无事可作时,便算着老船夫的行程。她知道他这一去应到什么地方碰到什么人,谈些什么话,这一天城门边应当是些什么情形,河街上应当是些什么情形,“心中一本册”,她完全如同眼见到的那么明明白白。她又知道祖父的脾气,一见城中相熟粮子上人物,不管是马夫火夫,总会把过节时应有的颂祝说出。这边说,“副爷,你过节吃饱喝饱!”那一个便也将说,“划船的,你吃饱喝饱!”这边若说着如上的话,那边人说,“有什么可以吃饱喝饱?四两肉,两碗酒,既不会饱也不会醉!”那么,祖父必很诚实邀请这熟人过碧溪岨喝个够量。倘若有人当时就想喝一口祖父葫芦中的酒,这老船夫也从不吝啬,必很快的就把葫芦递过去。酒喝过了,那兵营中人卷舌子舔着嘴唇,称赞酒好,于是又必被勒迫着喝第二口。酒在这种情形下少起来了,就又跑到原来铺上去,加满为止。翠翠且知道祖父还会到码头上去同刚拢岸一天两天的上水船水手谈谈话,问问下河的米价盐价,有时且弯着腰钻进那带有海带鱿鱼味,以及其他油味、醋味、柴烟味的船舱里去,水手们从小坛中抓出一把红枣,递给老船夫,过一阵,等到祖父回家被翠翠埋怨时,这红枣便成为祖父与翠翠和解的东西。祖父一到河街上,且一定有许多铺子上商人送他粽子与其他东西,作为对这个忠于职守的划船人一点敬意,祖父虽嚷着“我带了那么一大堆,回去会把老骨头压断”,可是不管如何,这些东西多少总得领点情。走到卖肉案桌边去,他想“买肉”人家却不愿接钱,屠户若不接钱,他却宁可到另外一家去,决不想沾那点便宜。那屠户说,“爷爷,你为人那么硬算什么?又不是要你去做犁口耕田!”但不行,他以为这是血钱,不比别的事情,你不收钱他会把钱预先算好,猛的把钱掷到大而长的钱筒里去,攫了肉就走去的。卖肉的明白他那种性情,到他称肉时总选取最好的一处,且把分量故意加多,他见及时却将说:“喂喂,大老板,我不要你那些好处!腿上的肉是城里人炒鱿鱼肉丝用的肉,莫同我开玩笑!我要夹项肉,我要浓的糯的,我是个划船人,我要拿去炖葫萝卜喝酒的!”得了肉,把钱交过手时,自己先数一次,又嘱咐屠户再数,屠户却照例不理会他,把一手钱哗的向长竹筒口丢去,他于是简直是妩媚的微笑着走了。屠户与其他买肉人,见到他这种神气,必笑个不止……”
很喜欢看这样琐细的话语,多么自然,多么生动。
一个爱极了孙女的爷爷,仅只想为她寻个好人家的爷爷,他笨拙,但朴实,他揣着心事,想促巧不留痕,仅此而已,而且也仅是怕震惊了或者伤着了年幼的疼惜的孙女,只是想找一个妥当的方式而已,他绝不会心存恶意或者投机,可却不被年青人待见,也顺带成了他们的心结。在一个雷雨之夜死去,心里是多么孤苦,看完小说我心里最疼爱的人不是翠翠,而是这个“爷爷”。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4:17:32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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