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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中火炬《我们真的可以鄙视虚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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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4: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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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前,查了查评价,基本认定,这厚厚三卷,关于“中欧文学圈那点事儿”。可真读起来,到第三本才嗅着“那点事”的气息。前两部,很私密,也琐碎,东邻西舍,甲乙丙丁。喜欢窥探文学名人隐私的,恐怕有些失望。不过,我爱的,恰是这个。写名人易,写平民难。所以我惊叹《单纯的心》,它写了最难的——一个老实的文盲农妇,她的一生里,没比鸡零狗碎更大的事了。然而,就是这鸡零狗碎,被福楼拜上升到普遍的意义与情感。

相比这名农妇,多少骚客雅士的生活,虚幻不值一提。青年卡内蒂初访柏林时,还没正式进入圈子,他产生的强烈不适感,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走马灯似的文艺名利场的群相描写,是我认为最精彩的段落之一。可惜一旦进入圈子,就缺乏清醒省视所需的距离。在自传里,卡内蒂本人的形象,在成为文学家的同时,渐渐不可爱起来。

卡内蒂塑造得最好的人物,也是一个平常人——他的母亲。我甚至认为,整个三部曲,是献给母亲的哀歌。作品始于小卡内蒂在母亲身边的成长,以“母亲逝世”为末标题,在中年卡内蒂抬着母亲棺材的行进中结止。对母亲也有责备,比如他认为她背叛父亲,比如她“庸俗”地坚持谋生比写作重要。然而责备中,没有丝毫刻薄。那是因为爱;甚至,责备让爱更完美。埃利亚斯·卡内蒂的母亲,在文学中,被鲜活地定格。这是逝者所能得到的最好纪念。

第三部里,卡内蒂举起大刀,对准各派文艺名人。这是一把偏执促狭的刀。得罪他的,统统写成小丑;爱妻挚友,却又无比完美。最让我难受的,是描写***遗孀那段。当遗孀参加亲生女儿的葬礼,卡内蒂自以为有洞察力地描写她“作为母亲的表演”,展示痛苦,借机出风头,“葡萄大小的眼泪”从做作的脸上滑下来。如果卡内蒂停止搜寻丑态,想想这是一位母亲——和他的母亲一样,有血有肉的母亲,也许他会记起一种叫做“悲悯”的美德。

卡内蒂描写下的***遗孀,让我联想处处可见的中年大妈:容貌已逝,碌碌无为,嗅得到死亡了,回头却不能从消耗掉的大半辈子里,撩到半点实质内容。唯一能做的,是拿出老公、子女、财富,贴到一截截凋零的日子上。倘不如此,又到哪儿搭建人生的意义?我们其他人的意义——有谁能断然否定——不也同样虚无?卡内蒂鄙视虚无,所以鄙视***遗孀,他眼中存在所谓真正终极的意义,比如文学。除此之外,连赚钱都是一件值得鄙视的事——哪怕仅仅为了养活自己,养活家人。在“四大皆空”像口头禅似被人挂在嘴边的中国,作为一个熟读《红楼梦》的中国人,我不禁要想:所谓才华,又和美貌、浮名、富贵有何区别,不过些雪地里的脚印子,无论浅深,雪花飘两飘,就覆得没痕了。

以前与友人戏谈:真正堪破人生的,不会写作(例如卡内蒂笔下的“完美一号”太阳博士)。没有永恒,也没有比其他假相更高一等的假相。可惜,在制造一种叫做“文学”的假相时,我们不得不选择忽略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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