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Ⅱ《黑暗注定不是结局》

三体是本绝好的小说，夸奖的词就省略了，直奔主题吧。

很多人认为现实小说比幻想小说难写，因为前者构筑的世界需要有坚实的基础，细节的处理稍有含混都会令读者察觉。后者则可以是天马行空的想象，无论想象的水平高低，写出来总是个像样的东西。这是工笔画与抽象画的区别。但是硬科幻比现实文学更难写，因为它要在架空幻想中再现真实，这就需要极高的掌控能力。某人曾经说过，硬科幻写的好是牛逼，如果写不好，还要强打着硬科幻的招牌，那就是***。换句话说，写硬科幻的不是牛逼就是***，因而步入这个领域的新人们都不禁要三思而行。

写硬科幻一个最困难的地方就是，明明是脱离现实的幻想，却要与真实的现实衔接起来。科幻作家的任务之一，就是让这种衔接尽量显得自然，无缝，甚至金光灿灿，成为文章亮点（这一点是刘慈欣的强项）。如果这种衔接处理的不好，就像是衣服上的补丁一样非常碍眼，这种东西也就是所谓的“硬伤”。

说起科幻的硬伤，一般首先会想到技术硬伤，其次是逻辑上的硬伤。但在我看来，长篇科幻最要命的还是语境上的硬伤。“语境硬伤”这个词是我生造的，大意就是某段情节的描写会脱离原有的设定。比如城府很深的人突然做出极度幼稚的事情，或者明明已经很深厚的哲学意境中出现几个粗浅的命题，再如莫名其妙的严肃或煽情。这种“语境硬伤”为情节发展不得不造出的。他给人带来最大的痛苦是让你感受到穿凿附会感，尤其当你已经深深浸入到这个这个虚构的现实中，这种感觉会提醒你你看到的这只不过是个小说。对于挑剔的人而言，就像是黄药师爱上梅超风一样刺眼。

《黑暗森林》中有很多硬伤——不要拍我，这几乎是所有科幻都躲不掉的——其中令我最感到不自然的就是在第三部分，也就是罗辑沉睡二百年后醒来的地球。地球经历了大低谷时期，又经历了二次文艺复兴与启蒙运动，恢复了科技上的繁荣。在这个时期人类认为自己的文明已经超越了三体，乐观情绪弥漫世界，甚至认为三体试图要于自己谈判（投降）。这个设定当然有他的解释，比如人类飞船的数量更多，速度也更快。但我却实在无法想象出人类有任何乐观的理由。人类自己本应该清楚，科技并没有质的飞跃，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人类对于三体的必胜。远的不说，“质子”技术就令人类就远远无法企及。但是人类偏偏就陷入了群体的妄想症，认为自己对于三体舰队可以必胜，还坚信三体必将投降。处于这种虚无的坚信，人类把自己所有的舰队——一艘都不保留的，排成了最密集的受降阵型而不是战斗阵型——送到了三体探测其面前。这段描写就是我所说的呃“语境硬伤”，——也许逻辑上说的通，但是始终令我不自然——这是前后文中人类精英们会做的事么？

第二处语境的硬伤也是在第三部分。当人类舰队被三体探测器全歼之后，地球陷入了大恐慌。整个世界陷入崩溃的边缘，人们开始堕落，暴力或者绝望。还有彻底放纵的“***派对”。正是这种绝望试的地球***要求罗辑“做点什么”，也因此引出了面壁者决胜的计划。但回头想象人类恐慌却有点太过牵强。按照我的理解，人类已经经历了二次的启蒙运动与二次的文艺复兴，他们喊出了“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的口号，甚至一度放弃任何抵抗的计划，专心与生活。这其实是一个很高的境界，很难想象处于这样境界中的人类对于失败的反应一如从前（甚至远高于从前）。

另一处牵强的地方就是文中的价值观。那个雷迪亚兹死的诡异。这个计划纵然侵犯了人文意义上的生命观，却理应受到民众的理解。对他的仇恨总让人觉得狗血的（尤其是那种极富宗教意味的死法）。

再说说“油膜矿”这类东西出现在硬科幻中是需要极度的小心。它令小说的真实感大打折扣。——作者不需要解释它是什么，只是说他是某个遥远地方偏僻角落里挖出的神秘物质，有着巴拉巴拉的奇特性能……这类设定本质上与奥特曼里那些超级宇宙能量石没有本质区别。

大刘一直在为三体文明乃至宇宙所有文明画一条绝对界线，这条界限是所有人不可逾越的，比如光速不变，比如量子效应，比如相对论，热力学。即使是“智子”的多维理论也是建立在当今超弦论的基础上。这样写产生了科学的统一感与美感，却在虚构的科学体系内部产生了裂痕。比如“智子”实现了超光速的信息传播，便是这一理论体系中的缺陷。大刘用ERP详谬来含糊带过，却也留下了一个显眼的补丁。

最后，谈一谈“宇宙文明社会学”的那两条不正自明的公理，这两条公理是全书的基础，它直接引出了“黑暗森林”法则。第一条“所有的文明都以生存为最高目的。”这条公理看起来非常正确。但是在文中大刘有给出了另一条准则：“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很明显，这两条法则是相互矛盾的。整个故事其实就是在这个双层标准下推进，却很难被人察觉，也由此到处了很多的两难的困境。

实际上人类的行为自身已经证明了“宇宙文明社会学”公理的不成立。倘若文明的存在真的压倒一切，泰勒就不必自杀，就不会有人被石头砸死，更不会有大低谷后的复苏。当一条公理找到了哪怕一个反证，那他就不在成为公理。

更进一步推测，如果生存的准则高于一切，那么战场法则将发挥作用，高等的文明必然将全力在别的文明发现自己之前发现对手并摧毁之，原因是如果被敌人先被发现谁就会死掉。只要宇宙中仍有别的文明，这种“搜索”就不会停止。为此高等的文明需要把自己的生存分配压缩到最低，全部的资源用于“搜索”。——搜索本身成为了沉重的负担和无尽的折磨。

那个公理系统看似结实，却实文中最大的硬伤（或者是故意留的伏笔？）个人认为，这如同同很多科幻公理系统一样，在第三本书中中，大刘会再加上“宇宙文明社会学第三公理”让宇宙不在是黑暗森林。会出现比如宇宙中的搜索者（只认前两条公理），比如传道者（地球文明），比如代表无限正义的维护者……的存在。

但第三条公理会是什么呢？

大刘是个靠谱的人，他说三体将会是三部曲，我相信“黑暗森林”必然不会事结局。何况，根据大刘的风格，宇宙这篇“黑暗森林”的景象也不会是他心目中的最终景象。我们有理由期待在下一部书中，地球式的文明观将普及开来，人类与三体文明联起手来，与“搜索者”们展开殊死搏斗，最终胜利的红旗将插遍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