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作者自身所陈述的那样,写学术文章和大部头久了,经朋友提醒,觉得自己是应该出一本随笔集或者杂文集了,于是乎有了这本书。作者坦白了这一点,很诚实,但是我怀疑这种坦白和诚实其实是出自一个中国知识分子身上的旧士大夫习气,因为这样的自序在旧文章里几乎是一种通例:但凡游戏笔墨的文字,士大夫是羞于承认曾吟断数根须的。将结集成书的过程尽量轻描淡写,和古代比武一上台即谦恭礼让一样大有好处:若是书本身很糟糕,大可以翻到自序为自己辩解;若书是好书,那么也足以证明自己是有缘笔立就、倚马可待的真本事。
当然,说了上面貌似嘲讽的话,并不代表我不佩服葛兆光教授。他的《中国思想史》在这么多同类史述中独出机杼,从前人挖掘出来的文献和文物中读出一段不同的中国思想史。他对中国思想史的思考受到西方年鉴学派、福柯等人的深刻影响,实际上脱离了以思想家为纲的传统写作模式,按照时代的思想流派和一般观念、信仰的关系来写,使得这种对于中国思想史的阅读焕然一新。文献的考证和解读固然需要一个学者经年累月的学术训练,而从不会说话的出土文物里读出时代文化和思想的信息,对一个学者能力的考验远远大于将文献重新梳理的工作。从《中国思想史》的写作来看,葛兆光教授完全能够胜任这项繁重而艰难的工作。
我想如果没有几十年的刻苦攻读和学术训练,作者不可能做到本随笔集里的“信手拈来,皆成文章”。作为一个学者,作者最漂亮的随笔几乎都是他的读书笔记和读书心得。也正因为他是一个学者,有时候在随笔里有一种又要给《读书》写读书报告的冲动。但是他也有他的弱项,例如第一部分的时事评论,读起来感觉像兑了水的伏特加,味儿不冲;那几篇游记文字很漂亮,几段景物描写颇见功底,但是整体读起来,却仿佛是日记里抽出几段文字,上装描色,粉墨登场。
这本随笔集太匆猝了,匆猝得像一件百衲衣。但是,这本身也是随笔集这类书的硬伤所在。随笔集难以逃脱的两大困境:不是太散碎,就是太整齐,一看便知是作者带着编书的目的旅行,或者闭门几日不出赶工制作的。
所以,还是回头去读学者们的大部头吧,游记、随笔、杂文什么的,还是专栏作家写得熟练、有技巧些,毕竟他们是靠吃这碗饭过日子的。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3:59:11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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