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家史,是因为家史中蕴含着民族的历史,从一家之中,从几人之身,去窥看彼一时代的国情民意。张爱玲不屑从家史中扬名立万,只是,如果诉起家史中,那也非一般家庭可以比得上。《对照记》中,其弟不经意地说,爷爷的名字叫张佩纶,然后,她才“急忙翻看,渐渐地看出点苗头来。”
散文中,张爱玲对于祖父还是外祖父,都是一脑门子的恍惚,这儿翻一翻,那儿去问一问,毕竟隔着时代的灰尘,挖出来也只是零零碎碎。
张爱玲的八卦劲头足可以与现世的娱乐周刊匹配。父亲丢给她的祖父诗集,姑姑喜欢***奶身上的小红痣,祖父母还合写武侠小说,从《孽海花》中试图扒出外祖父李鸿章的二三事,一鳞半爪已经是钓起了看客的十足瘾头。
但是,张爱玲不屑于写家事,依着泛黄的老照片倒腾出来的有限文字只是阁楼上的旧箱子,放在好日头下晒一晒,去一去霉味。凭的是一时的好兴致,好趣味,日头落山后,它们仍旧是要回到阁楼上,这支“清流”的后人,不打算,也不计划着列出一张系统、逻辑的整理旧物表。
因为,整理一次阁楼上的旧物,既要有体力,也要有心力。
金安平的心力是有的,至少,在《合肥四姐妹》的序言中,有着这样的貌似。一次偶然的与张家四姐妹最小的一个——充和见面,充和对于版本的鉴定、奏折的辩识、戏曲史的根基,是这些打动了金安平吗?让她有了动笔写“合肥四姐妹”的想法吗?
序言中铺陈出的人事,如兆和嫁给了沈从文,善谈的二姐允和与周有光,四姐妹与昆曲的结缘,神秘的大姐与丈夫顾传阶,有如幕布逐渐拉开,从缝隙中透出的点点灯光,引诱着伸长了脖颈,等着台上即将出演的出出好戏。但是,金安平多少让我失望了。
书中太多的史料充斥页面,是为了证明写作此书的“文史价值”,还是为了证明四姐妹的家室不俗。以小事,以人事,见证大事,见证时代,这没有错,错就错在金导演把一些烂俗在心的“史事”,俱细靡遗地摆在光天化日。
这块鸡肋,开篇的“秋瑾就义”一段就堵了个满心满嘴,接下来还有四卅惨案的详情汇报,王昭君的个人资料编排,等等。插播的几段“文料”、“史料”,令人误以为作者的本意是要拿去给外国人看的。
好了,前事铺垫差不多完成了,半截子戏也说得差不多了,轮到四姐妹的故事了。金安平说,“没有按照编年吻方式写传记,而是在一出长达五十四折的戏中,选出一两出。”
这也是一种办法。不做宏伟匹篇,只选一生打眼处,细细道来。但是,整理旧物的体力怕是不够了。元和与昆曲名家顾传阶的往事,竟是如此的缺味;兆和与沈从文的旧事,要靠着书信弥补页面的空白;充和长人后的亮点不如与叔祖母的相依为命;允和仗义救助女友,也不能让这个人物变得丰满。
读得不够味,劲道不足,只能生出一两个私心猜测——合肥四姐妹,人亦老去,风雨飘过,不愿细细回首往事,口述中的物事填补不下一个家族的历史空白。于是,家事不够,拿史来补。金导整理阁楼物事心力十足,奈何,后续体力不支,留下一帮围坐在四周的看客空自叹息。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3:58:29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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